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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偶戏(十七)(1 / 2)

许蔚没动。

阵法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她有些怀疑这话究竟是不是封泽本人说的。

她仰起头,向着戏台上锦衣玉带的男人望了过去。

封泽正被身侧的侍从们扶着在戏台上的圈椅上落座,见她这样大剌剌地看过来,神色微愕,随即垂眸,似是而非地一个劲往通往四楼的楼梯上瞟。

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去?

他的声音又在许蔚耳畔响起:“四楼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婚房里的水女,你们要小心那些木偶。”

许蔚在台下,微眯着眼,无声地向他做口型:“你刚才怎么不下手?”

他在台上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动不了。”

“婚宴一开始,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了。”他现在走路转身都身不由己,顶多只能动动眼皮手指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好吧。许蔚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其他人去解救他,伸手轻轻点了点前排郭骏的肩。

郭骏正盯着面前的眼球羹发呆。

淡黄色的浓稠汤羹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似乎在诱惑他用调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黑白分明的眼球就像一颗颗夹着芝麻馅的汤团,那半透明的玻璃体在口中炸开的感觉一定十分特别……

奇怪的念头逐渐占据他的脑海,鬼使神差的,他举起调羹,向碗中伸去。

直到许蔚拍了拍他的肩,外来的力量瞬间将那盘亘于他脑中的念头驱散,他一个哆嗦,胃中立马翻腾不止。

噫!他刚刚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想法!

郭骏忙不迭地拿起盖子将眼前的汤盅盖上,敲了敲桌沿,在桌上写了自己刚才的异样,又快速将字迹抹去。

许蔚点点头,低声嘱咐他们自己小心。

“不要盯着一个地方太久,这里对人的精神有影响。”她这样说道,扭头看着三楼的其他宾客。

自从婚宴开始后这群人的状态就十分不正常,如木偶般僵硬呆滞,如今更是所有宾客都望着戏台,两眼直而无神,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好在这种现象在旅客们身上还不算太明显。

“现在不方便随便动,等下我们找个机会溜上去。”许蔚压低声音,像是一匹蹲守在原野上的狼,不动声色地将一草一木尽数收入眼中,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最佳的捕猎时刻。

司仪还守在舞台边上,两眼像扫描仪似的一圈又一圈扫视着台下观众,旅客们要是现在上楼,想必立刻就会被发现。

封泽还在他们手里,不太适合硬来。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

戏台上,押送封泽的侍从们已经退至两旁,台中央只有端坐的封泽和围绕着他的木偶。

那些唱词许蔚听不懂,但从木偶的衣饰打扮来看,讲的似乎也是一个和成亲有关的故事。

戏台边的司仪时不时地会对偶戏的内容吹上一两句彩虹屁,借着画面和这偶尔的画外音,许蔚竟也勉强看懂了戏的内容。

大约说的是一个女子,和自小一起长大的男子成婚在即,却被恶人强抢了去,最后女子费劲千辛万苦从恶人手中逃脱出来,回乡后却发现爱人已死,女子伤心欲绝,为复活爱人踏上了一段极艰苦的旅程。

看这故事走向,估计最后一出就是女子成功复活爱人,两人拜堂成亲。

台上所有的演员都是牵着线的木偶,只有一个封泽是大活人。

他演的角色应当是女子那个倒了霉的爱人,从一出场就是个死人角色,没什么戏份,一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许蔚皱眉看着台上摇头摆尾的木偶,眉头越皱越紧。

封泽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吸引到他的注意,但封泽的目光有些许涣散,看见许蔚时也没有多做停留。

许蔚试着低声喊他的名字,但他的声音也并没有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影响了三楼宾客们心神的是台上的偶戏,那封泽离舞台最近,受影响最大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行,不能再等了。

宾客们桌前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一丁点,光线暗淡了许多,整个三楼阴暗如鬼蜮,唯一明亮的戏台上,一个个木偶的身影被放大十数倍投映到两侧的墙面上,像一团团身形巨大的鬼魅。

戏台上身着血色嫁衣的女偶趴伏在封泽脚下发出幽幽的哭泣声,封泽缓慢地弯下腰,捡起女偶捧在掌心,抬手,面无表情,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脸。

司仪扬起手,在戏台边高唱:“送福————”

接下去,在坐的宾客们一位接着一位站了起来。

“祝主人新婚大吉,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祝主人新婚大吉,三生相伴,永结同心。”

他们称水女为主人,口中接连不断地涌出吉祥话。

司仪终于退到了戏台靠后的位置,似是去做下一个阶段的准备,不再死死看着台下的宾客。

“是时候了。”许蔚轻轻扣了扣郭骏的椅背。

郭骏还算机灵,在找位置时就找了很偏僻靠楼梯近的座位,三楼的位置本来也没有全部坐满,他们现在溜走,应该不会太惹人注意。

四人躬身贴墙,像四只老鼠似的,悄无声息蹿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封泽给的信息没有出错,四楼的确一个人也没有,旅客们脚步极轻地上了楼,入眼的是一条细长而窄的走廊。

走廊两侧摆放着一排排木架,木架很简陋,用粗细长短不一的木条和木板随意搭建而成,架子上放满了木偶。

木偶有成品,也有半成品,郭骏紧跟在许蔚身后,用余光打量着两侧架子上的木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怨念,深深的怨念。

作为一个玄派的半吊子传人,郭骏看见木偶后唯一的感受,就是他们全都充满了怨念。

这些木偶的形容俱都及其可怖,神态逼真,状若一个个枉死的冤魂。

有人眼眶泛红、口鼻流血,有人目眦欲裂,长长的舌头吊到胸前,也有人被铡刀砍了脑袋,脖颈一下空无一物。

水女弄这么多吓死人的木偶是想干嘛?

郭骏皱着一张脸,放缓呼吸,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步步逼近。

那房间虚掩着门,门内的光透过一道狭小的缝隙漏在走廊地板上,像一柄剑指向试图闯入屋内的人。

众人在门前停下,视线相对,示意彼此已经做好了准备。

许蔚伸手,几乎在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刹那,门便自动开了。

看见屋子里的景象,许蔚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如流水般的黑暗柔软而静谧地从屋内涌来,包裹着许蔚。

四肢触碰到黑暗的一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睡意便侵袭了她的身体,轻缓的女声在她耳畔轻轻唱起童谣,像是在哄襁褓里的婴儿入睡。

不对,这不是真的。

许蔚的身体倦怠到了一种极致,神思却异常清明,她狠狠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驱散睡意。

黑暗愈发浓郁,睡意如潮水般骤然褪去,许蔚眼前的场景飞速转变,一个浑身带血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前。

他攀在悬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背后是万丈深渊。

深渊内,无数蛇头嘶叫着向上飞窜,有些在半空中便坠落,有些却已经够到男人的脚边,亮出淬了毒液的尖牙,狠狠一口咬上男人的脚踝。

男人的指关节泛着白,沾满血迹的脸庞向上,眼中恐惧与绝望交织。

“许蔚,我不想死。”他对她这样说到。

许蔚眨了眨眼,极其淡漠地望着他。

她知道,这是幻象,她现在看到和感觉到的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恐惧。

作为一个几乎没什么恐惧的人,要想在许蔚的记忆中找到一点令她印象深刻的恐惧片段还真是挺难,刚刚那两出都是她上列车后比较数得上号的糟心瞬间。

一开始的困意是她真真正正第一次上列车时,在新手站点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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