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河剑宗近日里热闹极了。
他们冷清不近人的景珩峰主下山一趟,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小师弟!
哦不,对于剑宗弟子来说,应当是小师叔才对。
景珩峰主并未亲自收徒,而是代师收徒,从此流云巅终于有了第二人,而落河剑宗也迎来了史上最年轻,境界也最低的一位师叔。
年仅十二岁,刚刚问心。
这位小师叔身体不好,格外瘦弱,又长得十分漂亮俊俏,性格也是少有的安静乖巧,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
当小师叔用那双黝黑的大眼睛认真望过来的时候——简直惹人喜欢得不行。
情不自禁就想对他好。
一时间,整个落河剑宗都有了股自己在奶孩子的错觉。
于是近日来,落河剑宗里经常会传来这样的对话。
“小师叔又生病了吗?”
“烧了三天三夜,景珩师叔昨天连夜去杏林谷绑了他们的少谷主来看病。”
“哎,我今天要下山,你觉得买些什么东西给小师叔当礼物好?”
……
……
落河剑宗各峰峰主、弟子送来的礼物,早已堆满了好几个方寸物。
但无一可以解决流云巅上如今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该如何哄骗生病中正在耍赖的小孩吃药。
“最后再喝两口,喝两口就喝完了,好不好?”
向来冷面无情,生人勿近的景珩峰主,正一手托着药碗,一手握着调羹,坐在床沿温声细语地耐心劝说,那模样若是让其他弟子瞧了去,保准惊掉他们手中的飞剑。
谁知景珩峰主万年无一屈尊降贵的温柔体贴,在恐惧喝药的小孩面前,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萧翊一点也不配合。
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一副虚弱模样的少年皱着脸,明明发着高热很不舒服,却仍是一脸认真地反驳道:“两口喝不完。”
这股较真的劲儿真的很让人没辙。
又好笑,又可爱。
却也最令景珩心生感慨,甚至莫名升起一种诡异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若是放到三个月前,那个防备心极重极为小心谨慎的少年,又如何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景珩为自己当时的决断感到十分满意。
自那天萧翊晕倒在鸿昀馆外后,景珩便将少年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待萧翊身体好转后,他带着对方去太学见了萧珞一面,然后两人没有片刻停顿,直接回了落河。
从头到尾对于那位东璜皇帝,景珩只是十分简单地知会了一声,再无任何其他解释。
这种毫不掩饰的差别化对待,顿时让萧翊以最快的速度对他建立起了信任。
但回到流云巅后,为了让萧翊卸下心防,可以真正无所顾忌地表露想法,不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却也花费了景珩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过去十二年宫廷生活在萧翊的身上留下了太深的烙印,虽然在景珩看来,这不过只是萧翊注定漫长生命中一段极短的时光,但对于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来说,那段过往却极可能成为未来修行路上难以跨过的心魔。
修行问道,最忌心有魔障,难以堪破。
因此必须在心魔初生时,便将其化解。
好在景珩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如此刻,身体病弱的少年倚在床头,脸上露出略微不高兴的神情,说话的声音轻轻软软,像是带着点撒娇和抱怨的意味。
“以前很少喝药。”
“好苦,不想喝。”
曾经在东璜宫廷内被厌弃的皇子萧翊,并非不知道疼痛和苦楚,而是强忍着不表露,一个人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
而如今落河剑宗的小师叔萧翊,愿意敞开自己虚弱的一面,将自己的不愿意和不开心直白显露。
因为这里是流云巅,因为是在对他最好的师兄面前。
萧翊选择将自己的信任,完全交付。
这样的萧翊,让向来性情冷淡的景珩一反常态心软,这次自然也毫无例外。
“喝完这碗药再吃两颗蜜枣,就不苦了。”景珩从袖中取出一只密封的罐子,捻起一枚蜜枣,耐心地继续哄着少年喝药,“这是师兄亲手做的,你不想吃吗?”
萧翊的眼睛亮了起来。
片刻后,坐在床上的少年乖乖喝完药,在景珩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吃着蜜枣。
自此之后,不论过去多少年,每一次落在萧翊床头的药碗旁,都会摆上两颗晶莹剔透的蜜枣。
那是流云巅师兄弟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
……
冬去春来,又到盛夏,萧翊的身体正在渐渐好转。
流云巅的练剑坪上,终于不再只有一人。
漫天琼花飞舞间,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练剑。
大的那个身法逍遥,剑随人走,自是一派剑仙风流。
小的那个一板一眼,招式一丝不苟,端的是严谨肃然。
正是流云巅仅有的两位剑修,大师兄景珩与小师弟萧翊。
一套剑诀过后,景珩收剑离开崖边,萧翊却再起一试,重复练剑不停。
仍然是那套剑诀未变,出剑时虽依旧有些生涩,但剑招流转细微处的shén • yùn,似乎已与景珩有了几分神似。
景珩落在一旁静观片刻,暗自点头。
不过三天而已。
小师弟天生剑骨圆满,天资悟性都是极佳,的确是生来便该练剑的好胚子。
这位流云巅峰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安静注视着练剑的少年,却于下一刻忽然抬头望向云海,微微皱眉。
春来阵法微动,有缕缕春风拂过,引来流云千里,将这座山头上空遮蔽,教外界再难窥探。
这段时日以来其他诸峰峰主常常向流云巅落下目光,毫不客气地瞧着热闹,让景珩厌烦不已,此刻干脆开启护山大阵,十分直白地告知其他几座峰。
我家小师弟有多天赋惊人你们已经看到了。
其他的,不让看。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