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抢救,岑露白终于转危为安,转入重症监护室观察七十二个小时。
“岑总算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重症监护室外,下班时间被紧急电联过来手术的医生告知:“但是左臂的刀伤导致她的尺神经被切断了,现在虽然是接上,但后期能恢复成什么样,要看运气了。”
“尺神经不同于其他的神经,是很难再生的,后期恢复得不好的话,可能左手的使用就会是一个问题了。就算恢复得好,至多也只能恢复个七八成的样子,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他语气里不无惋惜,姜照雪和岑遥怔在原地。
“好,谢谢医生,辛苦了。”姜照雪先反应过来,维持住了体面。
医生点头,和护士吩咐了两句,离开了。
走道上恢复了幽寂,静悄悄的。
岑遥的眼泪又开始掉。她又想哭又想笑,又庆幸,又痛心。
“嫂子?”她迟疑地唤姜照雪,想找一点共情。
她还在担心医生话里的意思。
那段岑露白双腿不能行走的日子,她心有余悸。她不是不能接受岑露白以后左手可能不能像从前那样使用了,她怕的是岑露白醒了以后,自己接受不了。
她姐是那么要强,那么苛责自己的人啊。
姜照雪眼里也有泪。
她仰起头擦拭,右手紧紧攥着从岑露白指上脱下的婚戒,整个人仿佛从岑露白被平安推出的那一刻彻底冷静下来了。
她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只要她人好好的就好。”
“她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她注视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温柔。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岑露白听的。
岑遥洞悉了什么,眼泪又溢了出来。
“好,好,一定会没事的。”她连忙擦干眼泪,一迭声应。
她知道她嫂子原谅她姐了,替她姐高兴,又难免替她心酸。
但不论如何,有她嫂子在,她姐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找到了主心骨。
她有心思去处理岑挺和向鹏警察局那边的事了,所以督促着姜照雪去处理了她手上和膝盖上刚刚无暇顾及的摔伤、给她开了一间vip病房休息后就先离开,留保镖雷萍陪她在医院等候岑露白的进一步消息。
夜深人静,姜照雪独自在vip病房的洗手间里清洗手上和身上的血迹,脑海里反复回放刚刚岑遥在抢救室外替岑露白解释的话,忍不住又蜷缩起身子,靠着墙,咬着手臂,借由着水流声的掩饰,无声地恸哭了一场。
混蛋,大坏蛋,她忍不住在心底里骂岑露白。
到底为什么就不肯多解释一句,为什么就不能早告诉她一点,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剑走偏锋,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她不要她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她啊。
她想到她说的那一句“章我都盖完了”,想到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盖完的这些章,这些年里,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注视祝福着她的,她的心就像被人一刀刀凌迟着,痛得要死了。
岑露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对她有多重要,她有多爱她啊。
混蛋,大混蛋,要我信你,你又有一点点的信我吗?
她在心里骂了她十句,却又在心底里求了她一万句:“露白,好起来,求求你了。”
她摘掉了菩提手串,把曾经感受到过岑露白脉搏的手表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看长夜一分一秒地流逝。
*
手术后第十三个小时,岑露白终于在姜照雪的度秒如年中醒了,姜照雪喜极而泣。
第七十二个小时满后,她平平安安地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的vip病房。
姜照雪和岑遥一起去重症监护室门口接的她。
她坐在轮椅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墨发如瀑,手上吊着水,整个人比姜照雪离开君庭时瘦了一大圈。
看见姜照雪和岑遥,她牵动苍白的唇,露出了一抹笑,温润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姜照雪视野顷刻间朦胧,撇过头,一颗泪落了下来。
岑遥气恼:“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岑露白视线定在姜照雪身上,半晌没有等到她回头,垂下眸道歉:“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
她咳了一声,嗓音里有难掩的虚弱。
姜照雪心疼。
她迅速地抬手擦了一下泪,回过头若无其事地说:“先下去吧。”
她怕岑露白在走道待久了受风。
岑遥反应过来,连忙应:“对对,先下去吧。”
她辞了护工,亲自接过了岑露白的轮椅,很熟练地推着,絮絮叨叨地与她说起警局那边的结果。
行凶的人是她们堂姑的儿子陈鲁。
向鹏收了岑露白的叮嘱,启动B计划,早在警察来之前就警告了陈鲁:“岑总说,岑挺给你多少,她给你双倍。”
“否则,牢饭不是那么容易吃好的,”他有技巧地折磨着他,贴着他的耳朵,阴桀桀地说:“你全家的墓地,岑总也帮你挑好了。”
男人无力反抗,痛不欲生。
他是陈家的二儿子,先天不足,精神时好时坏。陈家举家被岑露白赶出百纳后,日子一落千丈,他怀恨在心,早就几次放话要弄死岑露白,可有贼心没贼胆。
前几日,他在赌场被逼债,岑挺帮了他一把。他与他诉苦,说起被岑露白坑害的种种,两人沆瀣一气,顿时一拍即合。
受岑挺精神病shā • rén不用负责的怂恿和他当了百纳的主人后一定保他,一定让他们全家回百纳的许诺,他鬼迷心窍,磕了药壮了胆就来了。
此刻他早已痛醒,听了向鹏的话,更是毛骨悚然。
几乎没有太多的挣扎,他屁滚尿流地就把岑挺供出来了。
岑挺早在他行凶前就买了机票跑路避风头,结果在P国机场一下机,就被早有准备的岑露白安排的人手抓住,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病”。
回来坐牢,或者,在P国精神院“养病”,他选一个。
他不会取舍,岑汉石也会。
当着姜照雪的面,岑遥没说这么透,只说:“岑挺在P国被抓住了,爷爷这两天也气得进了几次急救室。婶婶一直在活动,在求爷爷,爷爷说,就让他在P国待着吧,不要回来了。”
“给他留个后,送回来给婶婶养,其他的他不管了。”
他心力交瘁,只能弃车保帅,自以为做出很公正的决定了。
岑露白和岑遥却只觉得可笑。
“新生命是无辜的。”岑露白淡淡地说。
凭什么给他安这样一个出身呢?
岑遥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爷爷真的是老糊涂了。”
“糊涂不了多久了。”言外之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们轻描淡写,姜照雪站在轮椅旁听着她们的谈论,面色也是平静的。
病房到了,岑遥扶岑露白上床,姜照雪自然地搭手,小心翼翼地避开着岑露白受伤的手臂。
岑露白定定地看着她,眼波忽然清浅地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