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续写,本章六千字)
陈华许久没有参加朝会,父子两人大抵几个月没见了,都有些拘谨,尤其是前者,握着扫把的手有些颤抖,冷风掀起他的鬓发,遮住泛红的眼。
三年了,这里杂草丛生,不负当年母后在时的葱郁。
不过对于圣人的出现,陈华心知肚明,今日来重华宫,是薛道的主意。
“天冷了,要多添衣。”
半晌,圣人才说了这么一句。
陈华躬身:“儿臣遵旨。”
圣人眉头微皱,曾几何时,那个趴在自己背上嬉笑的小子,竟也如此疏离了,心中微叹息,环顾周遭,前尘往事呼啸而来,有些难以自持。
许内监察觉,连连说:“陛下,起风了,还是先去贤妃娘娘那里吧。”
圣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陈华。
他走上前,拍了拍陈华弯着的背,语意有些怅然:“早些休息。”
终究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存着一条人命。
存着先皇后沉氏的命。
圣人离开,并未去魏贤妃处,而是回了麒麟殿。
陈华dú • lì在重华宫的院内,手指凉的要结冰,目眺远处,无话可言。
这夜色黑沉,却不比母后临终时,呕出的血色。
一国之母,床畔发妻,终究也比不上魏家兵权,陈华将手中的扫把扔在了墙角的雪堆里,若不是父皇当年懦弱,母后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回了薛府后,春分和芒种服侍着林照梳洗,看着她掌心的擦伤,春分有些诧异的问了起来,但今夜之事过于惊险,林照只是摇了摇头。
比起掌伤,她倒是有些担忧薛道。
这人回来后就上了二楼,连衣裳都没脱。
流民是他引来的,却险些伤了自己,怕是愧疚万分。
“你们先下去吧。”
林照让春分和芒种先去休息,随后上了二楼,月色朴实,照的花厅明亮,卧房的门半掩着,隐约得见薛道的身影。
她推开门,看着散落在地的衣袍,薛道将自己裹在床上,单露出个发顶,林照失笑,果然是兄弟俩,和薛永那个小孩子一模一样。
“少爷?”林照坐在床沿,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道没说话。
平日睡觉总有鼾声,这会儿死静,林照知道他没睡,想了想,柔声说:“少爷切莫将今夜之事挂怀于心,我左右无碍,说来,若不是少爷及时相救,恐怕才……”
“我乃始作俑者,夫人不必来安抚我。”薛道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可见情绪不佳。
林照哭笑不得,她都没怎么样,薛道反而没完没了,抱臂羊怒:“不安抚你也罢,但你总归往里去一些,你这样,我怎么睡?”
此话一出,薛道才像蛆虫一样往床里挪了挪,林照就势躺下,将薛道身上的被褥拽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喃喃道:“还以为少爷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想到丝丝小事就这般介怀。”胆子大一些,左右屋中无外人,“倘若一日你江山在手,定要难过美人关了?”
薛道还是没声音。
林照真有些急了,这人怎么死脑筋,干脆转过身去也不理他。
“若你今日真的遭难,我怕是也不活了。”
良久,迷迷湖湖中,林照听到他说。
“什么?”
林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的颈背:“少爷在说什么胡话,你有治国之才,怎能轻易辞世,若你当真那般,我才是嫁错了人,白死一次。”
她说完,明显感觉薛道的身子颤了一下。
林照狐疑,今日的薛道实在是不对劲,她撑起身子,扳过薛道来,这人双眼通红,隐有泪意,看的她错愕不已。
薛道这是……哭了?
知道他内疚,也不止于此啊。
“明微。”薛道哑声。
林照心下无措,薛道素日总是一副大权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自己今日险境,当真吓到他了?
“少爷,你这是……”。
“别叫我少爷,好吗?”薛道伸手抚上她的脸。
薛道掌心的薄茧带着刺刺的痒,林照稍微侧头,贴了上去,望着薛道像是暴雨侵袭后的憔悴神色,轻唤道:“行川。”
薛道闭上眼睛,纤薄的唇轻颤:“明微,不要离开我。”
林照不知他怎么了,只好点头答应。
“也别说你嫁错了人,我不想将你拱手于旁人。”薛道勐然起身,将林照单薄的身子紧紧搂住,“你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林照微怔,她的确不明白。
自初识薛道起,这人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情谊,就来的铺天盖地又毫无理由,她不得不谨慎,可是此刻,冷夜高月,屋内只有他们两人,薛道的心意透过骨肉,跳动在她的身上,林照第一次触到,有些慌乱。
“我是不明白。”林照突然说。
薛道怅然一笑,将手缓缓松开,对视着林照疑惑的眼:“明微,你若是不懂,就知道我对你一见倾心,总之,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是假的,你若是还不明白,就只当我是个情痴,我心悦于你,这你可明白?”
林照灵动的眸光微颤。
这话她怎会不明白,想起母亲曾经的嘱托,夫君的情谊,才是立足之根本,而她能得薛道为夫君,这般情重,还有何不满?
天之少年,满腹经纶,如锦绣一般的皮囊,却对她独一无二,相处时的体贴关怀,危难时的关键相救,若还不动心……
林照自认不是铁石心肠,她垂低眼眸,悄声说:“我知你心如斐石。”
薛道登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后倒在了软枕上,他轻合双眼,手却还死死的攥着林照的衣角。
这是他的习惯,林照也发觉了,即便是熟睡之时也不曾松开。
就这么把自己视若珍宝吗?
林照伏下身子,盯着薛道削挺的鼻梁,见他羽睫微动,了然他仍是挂怀今日之事,罢了,她低头,轻吻在薛道的薄唇上。
薛道没动,她掀开被子,落吻如雨。
薛道呼吸微乱,转身别扭道:“夫人不用哄我,你今日实在劳累,我不想对于如何,你也别为难我了。”
林照扑哧一笑,躺下来在背后搂住他,百般无奈道:“谁要为难你了。”
隔几日年初七,庆京大开坊门,东西两市络绎不绝,朝上更是传来捷讯,初三那天,素州进献万民伞两把,叩谢太子殿下和韩立善治灾有功。
圣人大喜过望,登及下令让太子和翰林大学士韩立善回京。
清晨,林照给薛道穿衣,熟练的帮他装着鱼符,看着她蹲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薛道会心一笑,眼中满是暧昧。
林照闻声抬头,脸上忽的烧红,脑海中尽是昨晚的流氓事,亏得薛道提出那般登徒的要求,偏偏她还答应了,忍不住伸手在薛道的大腿根拧了一把。
“嘶!”
薛道痛呼。
来送热水的芒种看到这小两口打情骂俏,赶紧放下水盆离开了,刚下楼就叽叽喳喳的和春分说,听的林照哭笑不得。
这死丫头。
“夫人别恼,我又不是没伺候你。”薛道将她拉起来。
林照干脆不理会了。
薛道知道她害羞,又说起万民伞的事,既然素州灾情未解,乃一片人间炼狱,素州百姓又怎会送来万民伞,估摸着是太子等人为提升功绩之举。
“这事纸里包不住火,只要戳穿,太子便是一等罪人,不过流民揭举之事,你要格外当心。”林照这才说。
薛道颔首:“雪天难行,太子至少还有七日才能回京,我会尽快。”
“对了。”说完,他又说,“等我将流民安排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林照瞥眼。
见她兴致不高,薛道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怎么了?”
林照还惦记着那个妙龄少女的事,加之府上最近的传言越来越厉,还说薛道给那妙龄少女送了不少年货,索性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薛道闻言一愣,看着她满脸冰冷的样子,激动道:“夫人你这是吃醋了?”屁颠颠的跟着林照下楼去,“我正是要带你去见她呢?”
林照勐地住脚,什么意思,是要她这个正房去相看妾室?
除夕那日才说只对自己痴情,这才几天就变卦了,林照狠狠的踩他的脚。
薛道吃痛,正要解释,平怜在外面催,他只得给春分两人使了眼神,急匆匆的出去了,临出门还哼起了小曲儿,心情好极了。
“夫人,您和少爷这是怎么了?”春分疑惑的问。
芒种还以为是刚才撞破他们悄悄话,生气了,可林照摇头。
“夫人!四少爷要去赶集呢,让三庆来传话,问您要一起去吗?”秋分外桥上喊,林照拒绝了,这大冷的天出去人挤人,没趣儿。
秋分回了话,薛定站在汀兰水榭的门口直挠头,天杀的,嫂子平时不是挺喜欢凑热闹的吗,怎么今天偏又不去了。
“少夫人说天寒地冻的,不去了。”秋分挑眉。
三庆为难的看着薛定,直言说:“那少夫人不去,咱们怎么请李家姑娘一道同去啊?”
薛定瞪眼,一脚踹在三庆的屁股上,不住的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