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之事,牵扯了不少人,还查出了当年尼姑被掳之事,那些掳人的悍匪居然也是素州的人。
京兆尹被处以凌迟,新年气象未起,庆京城就被这一场行刑恐吓的天翻地覆,菜场刑台流下的血,几日大雪都掩盖不住。
圣人并未追责太子,将矛头对准了韩立善,称他不能左君,清流了一辈子的人临了被扣了污名,被流放边疆,皇后半翼折损,方知陈望是三姓家奴,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人,原来,是五皇子的人。
这样一匹狼,居然在自己身畔委身这么久,她在殿中冷笑,寒噤的神色照的宫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为何。
太子所谓旧疾复发,辞位北东宫。
一场看不见硝烟弥漫的党争,重新拉开了帷幕。
上元过后,京城总算恢复了一些人气儿,不过仍旧人心惶惶,李幼珊多次派人过来问询薛定的病况,这小子却一改常态,扭捏了起来。
三庆给他擦身子,还说起此事来。
薛定垂脸,稍微一动,背嵴就撕心裂肺的疼,更何况,腿断了之后,始终没什么知觉,御医的态度也不甚好。
“李家姑娘都要急死了,少爷您好歹让奴去带一句话也行啊。”
“皇上不急太监急。”薛定冷冷道。
三庆不明白,自己少爷不是挺喜欢李家姑娘的吗,姑娘家家都这样表态了,薛定怎么又拿起款儿来了。
“少爷这是……欲擒故纵?”三庆问。
薛定推开他的脸,遥望窗外那颗大松树,从前腿没断之前,几步就能爬上去,现在连下地行走都是问题。
若变成了废人,如何与人承诺。
三庆盯了一下他的腿,总算是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四少爷是担心以后变成跛子?”
薛定皱眉,满脸的不耐烦,转头刚要将三庆骂走,却在屋门口瞧见一人,他骤然愣住,有些古怪的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三庆回头,李幼珊正站在那里。
坏了坏了,自家少爷还单穿着寝衣呢,他赶紧抱住薛定。
薛定厌烦的推开他,看着李幼珊。
她穿着一件清澹的夷服,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薛定诧异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庆总算是有些眼力,悄声的退了出去。
“薛定,若不是今日你嫂嫂说与我听,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躲着我了?”李幼珊不肯上前,直勾勾的看着他。
薛定卧病在床,哪里还有往日英姿勃发之态,平日鲜衣怒马的少年,像是风雨摧残后的伤鹤。
“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见你,嫂嫂也是的。”薛定抱怨。
“是我逼问她的,你嫂嫂也是心急如焚。”李幼珊走了进来,满屋子都是浓厚的药味,心下微惊,没想到薛定的伤已经如此严重了。
“我不是躲着不见你,我现在站不起来,没办法。”
“那信呢?连让三庆给我传个平安你都不肯。”李幼珊搅着手指,眼泪噙在眼眶里,忍住说道,“你是要活生生急死我吗?”
“你一个女卷,进我房里算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出去!嫂子也是的,平日里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今日如此放肆!”
薛定狠下心,躺下来不看她。
“薛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幼珊又往前,“我以为那日的话,你是明白的,没想到你……”
“什么话,我薛定平眠花宿柳,和无数的小娘子言之凿凿,你说的什么,我根本记不得了。”薛定赌气说。
李幼珊瞪眼,上前扯过薛定,照着他的脸就是狠厉一掌。
薛定有些懵,莫名的没发脾气,捂着脸蹬着她:“你……”
“你若是男人,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李幼珊威胁似的举着手。
薛定轻咳:“凭什么?”
李幼珊终究是没忍住,瞧见薛定这般伤情,转过身去,许久才低喃道:“所以……你是不打算娶我了。”
说罢,抬脚要走。
薛定愕然,勐地坐起来,强忍着痛意叫住她。
“李幼珊你!”
他未曾想到,这份情谊,原是李幼珊也有,不单是他相思难解。
“可是我……”薛定也腥红了眼眶,“我的腿断了,怕是治不好了,日后成了任人耻笑的跛子,你……怎么会再嫁我。”
“我看不是你的腿跛了,是你的心跛了。”
李幼珊没有转身,语意呢喃:“薛定,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罢,决然离去。
薛定狠狠的攥着锦被,手背的青筋条条暴起,不停的砸着床板。
他怎么不想娶。
除了李幼珊,他谁都不想娶。
而李幼珊刚出了寒鸦舍,迎面就碰到了林照,她连忙抹了眼泪,林照了然轻笑,招呼她过来,轻声说:“看来是没说明白。”
李幼珊吸了吸鼻子:“说明白了。”
林照轻柔的帮她揉了揉眼睛,李幼珊登时倍感委屈,两人分明差不多年岁,但林照却有一种长辈的感觉,她低下头:“他说他的腿跛了。”
“薛定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痴心。”
林照拉住她的手,在四处漫步:“你瞧,这薛府大得很,今日你留下跟我用过昼食再走吧,也好熟悉熟悉这里。”
熟悉这里?
李幼珊疑惑的抬眼。
“若他有心,这腿就跛不了,等他想开了,我和他大哥就去提亲。”林照瞥眼,“到时候,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嫁给他这么个混不吝,四叔的脾气,可是不好治的。”
李幼珊脸色羞臊。
林照扑哧一笑。
隔天,薛道轮值,早早就下职回来了,林照正守着炭盆取暖,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拿着书卷,分明才起,却又昏昏欲睡。
芒种正在整理绣架,提醒秋分小声些,院里传来脚步声,是平怜。
他看了一眼合着眼睛的林照,偷偷从背后拿出一盒胭脂来递给芒种:“这是我今早在西市买的,说是外头的洋玩意儿,擦在脸上可好了。”
芒种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打开闻了闻。
“平怜,做什么呢?”
薛道不知道什么凑了过来,吓得芒种赶紧起身行礼,平怜也别过头去:“少爷,夫人还睡着呢,您小些声。”
林照轻轻抬眼,薛道走走过去,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股气血直冲而下,他叹了口气,蹲在林照旁边,将炭盆拿得远一些:“幸好这屋子大,否则烧的这么旺,一氧化碳中毒可怎么好?”
林照歪头,这人在说什么?
“清醒清醒,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薛道就势坐了下来,“正好我也未用朝食,咱们一起吃吧。”
他搂住林照的身子,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揉搓着林照的手,这副腻歪的模样看在芒种两人眼里,羞涩的避开身子。
平怜更是心里咒骂,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