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不知道他爸来了学校一遭,还鬼使神差脑子发昏地摸到了体育馆,在二楼某个见不得人的背光角落里看了会儿他练球。雪藏还没结束,但谭岗每天训练战术时,都让任延停练了在一旁看着,他这个教练眼里看得见什么漏洞什么薄弱处,任延也一并看到,但谭岗不啃声,任延也不啃声。他是全能王,所有位置的ACE,任何一个人被替换下来,他都能顶替上去——何况现在他站在教练位,对队伍开了全局视野。
任五桥没暴露自己,任延对他的到访浑然不觉,晚上接了安问放学,安问也只字不提。
家长在家,再不好意思一块儿到他卧室里写作业了,正儿八经地挪到了书房,各自俯首奋笔疾书,偶尔任延实在写不出来了,安问便提点他该用公式,剩余的让他自己去捋去套去想清楚。
门是虚掩的,任五桥将门推开一条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虽然只想偷偷摸摸瞄一眼,但奈何任延敏锐得不得了,微微偏过脸去,就给了一记意味深长的警告眼神。
大丈夫能屈能伸,任五桥不跟他这个刺儿头硬刚,咳嗽一声:“吃水果吗?”
毛阿姨今天去会员超市买了一箱顶级澳芒,就放在一楼的步入式冷藏室中,香得不得了。任五桥平时当然不碰碗筷不动刀,今天或许是被安问影响了,竟然想挽回点当人父的形象。
任延卷他面子:“不吃。”
安问放下笔,吧嗒轻轻的一声。任延立刻问:“你想吃?”
父子俩同步,任五桥也同时问:“问问是不是想吃?”
安问点点头,抬眸看向任五桥。他没想到任五桥竟然真的来看任延写功课了,眼睛高兴得亮晶晶的,像盈了一汪水。狗狗似的下垂眼,偏偏瞳仁又圆又黑又亮,高兴难过生气都很明显,将他的心意心情传达得准确无误。任五桥感觉被狙击了,心甘情愿下去给两人切芒果。
哎呀……这么下去不行呀,他明明是去看两人有没有搂搂抱抱想抓个现行的,怎么反成任劳任怨老父亲了?
趁任五桥下去,安问赶紧说好话:“叔叔还是挺关心你的。”
任延口吻凉凉的:“是指连我在哪个班都不知道的那种关心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安问想他得再接再厉,毕竟任叔叔如此不善言辞又笨拙,得他从中多多穿针引线才对。
找了个任延不在的时间,安问加上任五桥微信,润色了一翻汇报道:「叔叔,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今天关心任延哥哥功课,他很高兴!」
任五桥:「他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
安问:「挺好的德行……」
任五桥有点服了他的滤镜,感觉棒打鸳鸯的大棒子无从下手:「你平时也叫他哥哥吗?」
安问:「没……」
任延倒是想听,但干那种事的时候,安问哪有多余的手打手语呢?他得两只手一起,才能……嗯。
任五桥提醒他:「你别觉得任延是个好东西。」
安问趴在床上,从刚刚乱七八糟的绮念中回过神来,脸红红地回:「好的,可是坏也有坏的魅力。」
任五桥无语:「你还是早点睡吧。」
安问问候了晚安,给手机充上电,把萝卜玩偶又抱进了怀里。到了两点,玩偶又给抽走了,任延让他枕自己胳膊上,亲他的耳朵和脖子,也亲他的脸颊唇角,觉得不够,把人侧身而趟的身体微微掰过来,不管不顾地深吻了会儿,才放他去睡。
这次早上没那么好运,从安问房里出来时,正碰上八百年才早起一回的任五桥。两人在走廊上不期而遇,任延睡衣凌乱睡眼惺忪,看到任五桥后,灵魂静置了三秒。任五桥条件反射就想抄东西砸他,一想起客房里还睡着安问,憋屈地忍住了,压低声音怒呵:“给我滚下来!”
任延换完衣服滚到一楼,任五桥眉毛倒竖:“昨晚上在哪睡的?!”
任延的手虚握着拳抵在唇边,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一声。
任五桥血压瞬间升高,太阳穴都鼓鼓地跳:“你!”太丢人了,压着声音怒不可遏:“你跟问问睡过了?”
虽然“睡”有多重含义,但任延不乐意拿两人的清白来撒谎,坦然承认:“还没有。”
任五桥在客厅里烦躁地转了两圈,指着任延的鼻尖:“你别给我犯浑!”
任延:“知道,这周末打比赛,我心里有数。”
任五桥点点头,上火地“嗯”了一声,气刚消了些,猛然琢磨过来,“我他妈是这个意思吗?!”
任延已经走到了玄关,从网兜里摘出篮球,习惯性地在指尖转了一下,瞥过的眼眸里透着淡漠警告:“你离他远点,别用你的人生经验去欺负他。”
“你是不是告诉他,我知道了?”
“没有。”任延坐在鞋凳上弯腰换鞋,从眉眼鼻到下巴,刀刻斧凿般的侧脸线条全线透着倨傲:“我不想让他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如果你让他不开心了,我会看出的。”
“然后呢。”任五桥冷冷地问。
任延微微一笑:“我永远会选择他。”
要搁往常,父子俩的战争断不会如此悄无声息毫无硝烟,但今天因为安问还在睡觉,双方都有所克制。任延连门都没摔,放完如此冰冷的狠话后,反而只是把门轻轻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