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罗秘境近日来连发新芽,玉兰树上绽开雪白的花朵,渐有雨水滴落于上,水珠儿落到新鲜花瓣上,像飞溅的玉珠一样被弹开,花朵颤了颤,一滴水珠擦着云月玺的脸颊过去。
她一身雪衣,在这清雨连绵之际,和漫天的雨快融为一块儿了。
仿佛这儿站着这么多人,其余人都能避雨,站在未湿处,只有她一人从雨中来,不得出。
她说,为什么我只能站在另一侧
王方一愣,他下意识不敢看云月玺清冷的眼睛,但仍然道“没事,月玺,我相信你没有堕魔,但是,未免别的弟子害怕,你还是和我站在一块儿,我不怕你。”
“多谢。”云月玺道。
“王方,你可想好了,你们剑君庇佑着她,不想让她立刻被斩杀,但是,你要是离她近了,她一个剑修,要杀你可是易如反掌。”清虚真君道。
“你非要逞能你看看其余弟子,可敢和她一路”
云月玺目光扫过其余弟子,虞玉儿皱着眉,似乎想要冲过来,被虞清死死握住手。
虞清的眸中,此时是戒备和审视,但是仍没有杀意。
他们和云月玺朝夕相处那么久,面对德高望重的清虚真君的控诉,戒备和审视正常,但是杀意,没人会那么武断。
可是,对于云月玺来说,所有人的戒备和审视也仿佛化作了利刃,扎往她的心中。
破虎剑君这时候道“月玺,此乃下下策,你放心,之后我们出了乾罗秘境,必定将你和张习的事情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云月玺道“张习”
她似乎有所不解“张习死了我没救到他。”
她以一种极淡漠的口吻道“张习同我并不算亲睦,他屡次污蔑我入魔,我不愿意抱着和师尊抵抗、身死道消的风险救他,怎么了”
不等破虎剑君说话,清虚真君就道“你是因他说你入魔,故而心生魔债,入魔杀了他你杀完人便不认了,是你此刻魔意消退的缘故。”
云月玺装作才听到这个说法“我何时入魔了”
清虚真君怒道“你是不认了,觉得本君刻意欺瞒诸人你是本君的弟子,本君若要杀你,如翻掌之易,有何理由来设计陷害你”
是的,于表面上来看,清虚真君没有理由。
他和白黎偷情的事情也没有人会信,云月玺修为比白黎高,此刻,她打量白黎,竟然发现白黎元阴未失。
想也知道,清虚真君动了什么手脚。
这也就意味着,云月玺说出清虚真君和白黎的私情根本行不通,清虚真君和白黎这一次,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现在不杀她不要紧,只要她不被破虎剑君的队伍接纳,清虚真君总能在她落单时,杀了她。
云月玺似乎认清自己此时的处境,但也并未认下,道“师尊做了违背伦常之事,现下为自保来陷害弟子,弟子百口莫辩。”
清虚真君道“本君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那等地步,你问问剑君,本君曾经一力斩杀作乱妖族,险些舍身喂虎,只为了天下苍生,本君心怀日月,坦荡似清风,一生未曾说过一个谎。如今你我有师徒之缘,本君还会抛弃道心来刻意害你”
所有人都觉得清虚真君说得正确。
他是一个好人,好人的指摘,往往是最有力的。
尤其是,清虚真君所修之道为仁,比起修杀戮之剑的云月玺来说,他的话语更有说服力。
云月玺见周围所有人都信了清虚真君所言,不再做无谓的辩解,反而以极清冷端正的目光看向清虚真君“师尊之言,弟子辩解不能,待出去乾罗秘境,还得真相,弟子再和师尊恩断义绝,斩断因果。”
清虚真君明明从头到尾都做出正义凛然的样子,听得这最后八个字,他才微微动了动嘴皮,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从他眼里升起,最后又湮于平静。
清虚真君不想再看云月玺了,转头道“师兄,你要护着她,本君无意与你争锋,但是,她修为高深,若让她不受丝毫桎梏行于秘境,对其余弟子的安危来说,便是极大的危险。”
“你想怎么样”破虎剑君艰涩道,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相信云月玺堕魔,但是,按照他所处的位置,他不能不对其余弟子负责。
清虚真君拿出一圈铃铛“此物名叫消魂铃,带上去,便能压制修为,只要她带上去,将修为压至筑基巅峰,本君便可等到秘境结束,要不然”
没办法了。
破虎剑君接过铃铛,仔仔细细检查完发现没有其他阵法完,才拿给云月玺“月玺,你先带上,等之后出了秘境,我定查清事实真相。”
云月玺看了眼铃铛“我没有shā • rén。”
她真的没有shā • rén,好不容易从清虚那儿逃出来,便又遭遇了众人怨怼。
她看得出来,一部分人想要逼死她,另一部分人不想要她死,但也不敢接近她。
虞玉儿忽然觉得悲凉,怎么这么好的一个师姐,总是碰到这种事呢。
她道“不戴了师姐,我信你”
虞清重重捏了虞玉儿的手,道“云师妹,还是戴上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玄武宗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云月玺不理会虞清,她只看向破虎剑君“我今日戴上此铃,不是为了别人的安危,而是为了剑君的信任。”
她敛眸,从破虎剑君手中接过消魂铃,戴在了自己手上。
破虎剑君道“虽然你修为被压制,但是在秘境之中,我定护你周全”
这句话没说完,天边便传来一阵可怕的吼声,似乎是巨兽咆哮。
与此同时,大地震颤,雨水似乎都歪了线,空气中充满一股风雨已来的气息。
“这是什么妖兽的吼声”
“不是妖兽吼声,是它们的脚步声”
破虎剑君最先反应过来,两指在空中一点,空中霎时浮现一个可怕的场景一片漆黑的、密密麻麻的地下妖兽正往这边赶过来,它们如发了疯,就像不断延伸的地平线。
“快走”饶是悍勇如破虎剑君,都没有升起以卵击石的心思。
他立即将云月玺往前一推,再抽出剑断后。
清虚真君那边也是,短暂慌乱后,都以最擅长的阵型开始防守撤退。
但是,他们的速度虽快,全力进军的地下妖兽速度更快,很快,妖兽的先头部队就赶上了他们。
人和兽缠斗在一起。
破虎剑君虽说定护云月玺周全,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际,他需要护佑的是整整一队人,而不是只有云月玺一个。
一只漆黑的妖兽伸出钳子,真要捏碎一名弟子的脑袋,破虎剑君一剑过去,正好一剑刺穿妖兽的钳子,那名弟子惨白着脸逃过一劫难。
与此同时,云月玺的修为被压制,哪怕一剑刺过去,面前的妖兽钳子也没被刺穿,她狼狈地朝地上一滚,才没当场毙命。
她修为比压制了,而别人,怎能真的事事保她周全呢
云月玺费力地不死在妖兽堆中,若她死了,种种设计就都没用了。
云月玺恍惚中听到虞玉儿的喊声,虞玉儿手握峨嵋刺,被一只妖兽按在地上,眼见着打不过了。
她的哥哥虞清就在不远处,见状想来救虞玉儿,却苦于被妖兽缠着,没法子过来。
云月玺当机立断,手中长剑脱手,飞了过去将妖兽钳子击歪。
虞玉儿看准时机,峨嵋刺一把刺向妖兽弱点,使它当场毙命。
虞玉儿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惊魂甫定地喘了几口气,她以为飞剑是她哥哥虞清的,结果仔细一看,是一柄霜色长剑,此时已经飞了回去。
虞玉儿顺着飞剑剑身望过去“云师姐”
云月玺的肩上已然多出了一个窟窿,她飞剑离手,便有妖兽趁她不备,一钳贯穿她的肩膀。
这样的痛意,几乎牵扯着人的大脑,云月玺疼得唇色苍白,一双眼还是静默漆黑,没带一丝慌乱。
她爽快地拿回飞剑,反手一剑,带着怒气与血火,生生斩掉妖兽头颅,方步子踉跄,险些摔倒。
虞玉儿见她背后还有一只妖兽,下意识想抓着峨嵋刺过去,这时候,虞清已经杀掉缠住自己的妖兽过来,一把攥住自己的妹妹“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