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分安静笼罩的病房里,唯有贺憬西逐渐变了节奏的呼吸声分明,一下又一下,又沉又重,有无法形容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涌出。
蓦地,呼吸滞住,他阖上了眼。
他没有给她交代的,何止只是他的行程?
会馆那晚,他车上有夏孟的女人掉落的香水,他觉得没有必要解释只是吩咐司机扔了顺便清洗车,可他明明察觉到了她因此闹了脾气,却没想过解释两句哄哄她。
他是她男朋友,却没有给她一个交代解释。
那晚,她是不是很失望?
女朋友……
那晚在车上他用遮挡住她的脸,不曾带她见过郁随他们,她是不是也觉得委屈难过,以为他把她当成了见不得光的女人?
……你愿意哄我的时候哄我,我对你而言,究竟是听话的宠物,还是床伴?脑海中倏地清晰浮现分手那晚她问他的话。
还有,夏孟对她说的那些混账话。
是不是其他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想法?
那她呢?也一样吗?
猝不及防的一下,贺憬西心脏犹如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钝痛蔓延。
他抿住薄唇,抿得极紧,但即便如此,呼吸依然一下比一下粗重。
她该有多难过?
一些记忆悄无声息地汹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忽然想起,他在东城的第二天晚上她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挂了她的电话,告诉她他在开会,或许那晚就是夏孟出现在她面前的那晚。
他在她受尽委屈,需要他的时候不仅没有在,还挂了她的电话。
那晚……
贺憬西半阖了阖眼。
当过去那些画面越发清晰,先前的那股钝痛便更为强烈汹涌,又像是化成了一根根的钢条,慢慢地一点点地刺入他身体里。
血肉模糊。
他的呼吸节奏再变,每一下都很沉很沉,难以形容的狼狈,更有浓稠的死寂和涩意铺天盖地而来,笼罩在他周身。
是他一次次让她伤心难过,让她委屈。
是他错得离谱。
蒋施施突然出了点状况,席墨远放心不下便先走了,临走前嘱咐谢秘书暂时不用进去,就让贺憬西自己呆会儿,但谢秘书实在担心。
等了等,他到底还是进去了。
他轻手轻脚走近,推开门,原本想出声,那句“贺总”猝不及防地就被堵在了喉咙口。
视线所及,他看到贺总垂着眸,俊脸没什么表情,偏偏深暗得像是要和外面的夜空融为一体,明亮光线倾泻而下,却只为他平添几分暗淡。
甚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落寞和嘲弄就此渲染开。
贺总整个人……
谢秘书心头一跳,他总觉得昨天见到的贺总情绪失控已是极为难得,不想此时此刻的贺总更叫他找不到字词来形容。
像是……覆盖了层死寂。
紧张地咽了咽喉,谢秘书担心地走近,低声叫他“贺总,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吧,毕竟您刚醒来,贺总,身体重要。”
“照片呢?”
突然低到极致的一句,谢秘书一时没听清楚。
“贺总您说什么?”他问。
眸底覆满深沉晦暗,贺憬西薄唇再掀动,哑透了的嗓音极其得低,浓稠的苦涩缠绕其中“不是被拍到了照片?”
谢秘书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还是在问桑小姐。
他想到贺总喊着桑小姐的名字醒来……
“已经拦下来了,”犹豫了几秒,谢秘书到底还是把拦下的照片找出来递给他,“我已经吩咐过了,不会再有下次,您放心。”
贺憬西接过。
镜头里,有她从火锅店出来上了季行时的车,有季行时从药店出来递给她什么药和矿泉水,还有她在机场下车时差点跌倒季行时眼疾手快扶住她。
她似乎对季行时笑了笑,很信任他,不知角度问题还是原本就是如此,两人看着亲密无间。
贺憬西呼吸重了重,下颌线紧紧绷着。
谢秘书担忧“贺总……”
贺憬西却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些照片沉默良久。
久到谢秘书以为他不会再说话,越发着急的时候,他极为黯然的声音低低地再响了起来,周身的死寂像是缠上了话语,让人听之不忍——
“有烟吗?”
谢秘书微讶,尽管想劝阻,然而话到嘴边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默默找出了一盒烟和打火机带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