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皋川市。
和暨宁一样,皋川是一个穆雪衣前半辈子从没来过的一个城市。
她和葛薇浓两个人,已经在这里住了有一个多月了。
她们在皋川的消息只告诉了穆国丞,说是这边有更好的医院,便从暨宁搬到了皋川。
穆国丞自然是无所谓,只是多叮嘱了两句,说让穆雪衣在养伤的时候一定得多看看管理方面的书,穆氏现在很缺人手。特别是最近,周氏开始刻意挤占穆氏的市场,掘穆氏的墙根,几个占据重要位置的高管都被挖走了。
穆国丞说,之前周氏和穆氏还只是暗斗,现在也不知道周枕月病休回来后是哪根筋搭错了,开始把很多矛盾扔到了台面上,搞得非常不好看。
葛薇浓知道这回事后,试探着问穆雪衣:“这是周董事长在报复吗?”
穆雪衣沉默很久,才答:
“……不知道,或许吧。”
日子一点点过去,穆雪衣右手的小拇指和左臂的石膏都到了可以拆的时候。
葛薇浓挑了个清风和畅的天气,载上穆雪衣去了医院。
拆线和拆石膏都很顺利,医生也说这两个地方恢复得很不错,接起来的断指情况非常好,可以开始慢慢活动了。
右脚踝也恢复了不少,但触地还是会有刺骨的疼痛,这个急不来,轮椅还得继续坐。
在看诊的过程中,医生偷偷把葛薇浓叫到一边,说:
“本来我不该多嘴,但是我妻子刚好是心理科的大夫,我多少懂点这方面的东西。从刚刚她的精神状态和相关交流来看,穆小姐有很明显的失眠和焦虑,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有了一些心理障碍,钻了牛角尖。我不敢断言,你最好带她去心理科看一下。”
葛薇浓也严肃起来:“她这些日子好像总是会有幻觉,这个很严重吗?”
医生:“……幻觉?那的确很严重了,必须得马上去看。”
葛薇浓皱起眉,看了一眼诊室里的穆雪衣。
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
从医院回来之后,她们回到了穆雪衣租的一个农家小院。
初到皋川的时候,葛薇浓本来想去定个高档酒店解决住宿问题,但穆雪衣说自己不想住在那种棺材一样周正的地方,就跑到偏僻的近乡区域整租下来了一个平房小院。
棺材……
葛薇浓听到她那么形容酒店,皮都紧了一下。
院子里有个秋千架,穆雪衣平时很喜欢坐在那里看书。
今天从医院回来,她也习惯性坐过去,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拆线的手指发呆。
葛薇浓走到旁边,想着医生和她说的那些话,忖度着措辞。
她还没开口,穆雪衣先开了口:“坐下啊。”
葛薇浓愣了一下:“坐……哪里?”
穆雪衣:“我身边。”
葛薇浓犹豫片刻,没敢拒绝,小心地坐到了秋千的一端。
过了一会儿。
穆雪衣轻轻靠了过来,枕在了葛薇浓的肩头。
葛薇浓瞬间僵住,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一动也不敢动。
“你看,”穆雪衣抬起右手,小拇指根部是一圈狰狞丑陋的疤,“是不是很难看?”
葛薇浓:“……”
穆雪衣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可是……以后和你一起出席商会,人家看见了,都会说……周董事长带的那个女伴,手怎么那么丑啊……”
葛薇浓沉声说:
“二小姐,我不是周董事长。”
穆雪衣的手顿在半空。
半晌,她才轻笑一声,放下手,坐直了身体。
“对喔,阿月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
她低低地垂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葛薇浓沉默许久,说:“二小姐,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穆雪衣有点迷茫,“……心理医生?”
葛薇浓怕说得太直白,伤害到本就脆弱的穆雪衣,便只是说:“你最近睡得不好,精神都有点衰弱了。应该让医生看看,看看该怎么治你的失眠,你觉得呢?”
穆雪衣抓着秋千绳,瘦弱的身体依偎在细细的一根绳上,仿佛过于纤细的骨骼已经无法支撑起她这副皮囊似的。
“好啊,”她很顺从地答应了,“让医生给我开点安眠药……”
葛薇浓:“二小姐,去看心理医生,就是为了让你不吃安眠药,也能入睡。”
穆雪衣弯起唇角,睫毛似黑色鹭羽一般温柔。
“阿浓,你不明白。”她声音极轻,“阿月和安眠药,总要有一样,我才能睡得着。”
葛薇浓看着这样的穆雪衣,心里一下就揪紧了。
这么苍白又纤弱的女人,别说是周枕月,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上去抱一抱她。放在手心里,捧着,哄着,不忍心看她再受一点点的苦。
葛薇浓本来觉得,穆雪衣这样自顾自地离开,是很自私愚蠢的行为。
可事到如今,又能责怪她什么呢?
这个人看起来……
简直快要碎掉了。
一个已经有了精神心理障碍的人,怎么能再以正常人的行为准则去要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