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正时分,衙差们把张五家的院子并屋里地面都刨了一遍,没有发现更多的尸骨。
谢庸、崔熠、周祈也把坊内南北主路及到常家陈家几条小曲沿途住户都探问了一遍,有一户苗姓人家见过常玉娘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灯,另有一个姓庞的妇人说在小曲头儿上见过一辆黑篷马车,却未注意赶车的是什么人。
京兆专门运尸骨的车马也到了,几人便把嫌犯张五、两具骸骨和那一柜子女子衣服都带回了京兆府。
郑府尹一脸的晦气,大正月的,就起出两具骸骨来,今年看来是不易过了。郑府尹又觉得有点冤,这凶案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一任府尹的时候犯下的,如今却要算在自己这里,真是……郑府尹突然想起周祈说过的“猫吃肉,狗挨揍”来,这话虽粗鲁了些,却也精到。
这惹事的上元节啊!郑府尹看一眼拉骸骨的车,对谢庸道“年年上元节都出事,某是真想上书圣人,奏请停了这三日不禁夜。”
周祈和崔熠在后面彼此丢个眼色,老郑又说便宜话儿……
谢庸却神色认真地道“上元三日看灯是民间长久以来的习俗,放夜是本朝定鼎就有的德政,郑公固然为京城稳定、百姓安危着想,这奏表却恐怕难批。”
郑府尹顺着梯子走了下来,摇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周祈看谢少卿又戴上了善解人意好脾气的面具,不由得心里一哂,又觉得奇怪,同样都是旁司同僚,何以谢少卿对自己就总是不假辞色?也不是熟了才“熟不拘礼”的,而是从一开始便如此。周祈突然想起在东市的“一开始”……也罢,谢少卿这样的长相,其实冷着脸比“善解人意”的时候还更好看些。
“不瞒郑公,下官这几日也在想上元治安之事。”谢庸道,“固然停不了这三日不禁夜,但吾等亦可做些什么。”
“守卫京畿之禁军有限,无法遍布全城各坊,是否可以在各坊招募义勇,于节庆日,也不只上元,其余诸如上巳节、中元节、重阳节等人流涌动、倾家外出的日子,在坊内及人流聚集地巡视,以弥补禁军之空档?”
“再则,亦可从百姓教化上着手,编些方便易记的治安歌诀张贴在坊内,节前令坊丁敲鼓宣扬传布,以提醒疏忽轻慢者,警告有心作恶者……”
想不到谢少卿敷衍面具后面竟然还有真举措,周祈有些诧异,旋即又觉得这才是谢少卿。
郑府尹缓缓地点头,也觉得这举措极好,按谢少卿所言,费事不多,却很实用,关键——让圣人看到京兆府的作为,也堵堵某些朝臣的嘴,省得他们总说自己是个缩头的。
郑府尹拉着谢庸的手,满面慈祥,正待说什么,却听身后崔熠道“聪明的脑袋果然是相似的,之前阿周便提议说在坊间贴警示布告,我也觉得甚好。”
郑府尹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咳嗽一声,回头看看崔熠,又看周祈,谢庸也看周祈。
崔熠这么说,郑府尹总要给他几分薄面,便夸一句“哦?某只道周将军明察秋毫、武力超群,没想到于教化百姓上亦有见地。”
周祈弯起眉眼,拱拱手笑道“下官只是碰巧想到一点而已,碰巧。”
看着她貌似谦逊实在得意的嘴脸,谢庸突然想起胐胐偷吃了肉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时候的样子,眯着眼,竖直尾巴,尾尖轻摇……谢庸看向她那雕金镂银、有节有毛的马鞭——果然轻轻地晃着呢。
郑府尹与周祈犯相,实在看不了她的样子,便只意思意思地点点头,又回过来情真意切地夸赞谢庸是“才比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