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番后,尤许和闻术从缓坡往上爬,出了天坑,两人在路边坐着等。
尤许有些担心:“那些山匪不会还在吧?”
在出洞前闻术卜过一卦,此刻便道:“暂无凶险。”
等了一刻钟,远远行驶来一辆柴车,尤许立刻招手拦下那辆车,拿出几两银子,表示想搭顺风车。
之前尤许被劫的马车上没放什么银两,只有身上带了些,好在那些山匪还没来得及搜身。
这柴车回去的方向最近的便是涧安城,车夫果然道:“正好我也要到涧安城,上车吧。”
柴车不大,上面堆了不少东西,有木材杂粮和酒之类的东西。
“师傅,不介意我挪一下东西吧?”
见车夫爽快点头,尤许把东西往里挪了挪,稍微堆起来,腾出二人能坐的位置,招呼闻术上车。
闻术身上有不少伤,高热还未褪,此时面色发白,薄唇无色,额间还有些许细汗,而从这里回去起码也得两三天,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
尤许拍了拍自己的腿:“要不然你枕我腿上吧,舒服点。”
车夫听见了,打趣道:“小娘子倒是挺会心疼人。”
闻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动。
尤许:嘿,之前在洞里还不愿让我撒手,出了山洞就纯洁友谊,你这样很容易孤独终老啊。
趁着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尤许直接将他的头一摁,枕到她腿上。
闻术动了下,刚想说什么,尤许抬手轻轻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他愣了下,便安分了。
尤许扭头对车夫说:“师傅,赶路可否快些,他受了伤还在高热,情况不大好,若是你能快些,到涧安城我再给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够他花一年半载的,车夫当即答应下来,又问:“你们如何弄成这副模样?”
尤许三言两语概括了下,车夫听得心惊,“我同你们回涧安城,之后也不再来这路了,寻别处另谋生路。”
尤许又和车夫说了两句,便不再说话,柴车比马车简陋得多,更加颠簸,路上坑洼不平,碎石沙堆很多,她被颠得难受,脸色不大好看。
闻术坐起来,托着她的后勃颈,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体温有点高,怀中温热,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尤许想起以前作为小猫,窝在他怀里,数他心跳的时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加之后半夜守着闻术没入睡,这下便沉甸甸地睡了过去。
待尤许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天边挂着一轮银月,星星低垂,小雪已经停了,路面上车上皆有一层薄薄的白雪。
尤许动了下,发现自己还被闻术拥着,他还解了一件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她从发顶到后背都没粘上雪。
她从他怀里仰起脑袋,想看看他,发现他睡着了,他细密卷翘的睫羽上落了一点雪,发丝上也有不少。
寒风冽冽,周身冻冷,车子一直在颠簸,可他睡得好似很安心,比在洞里的后半夜安心多了。
尤许想知道他那后半夜梦到了什么,也想知道他现在梦到了什么。
他经历的好与不好,她都想知道。
——
就这么赶了三天的路,总算赶到涧安城,来到尤许家门前。
尤许给了钱,多番答谢了车夫。
“走吧,跟我回家。”尤许扶着闻术,往自家大门走,谁知闻术脚步一顿,“不可。”
“为何?”尤许眉头一皱,“你不会是想现在回善元寺吧?”
赶路三日,他的高热退了些,但身上不少伤口发炎了,现在面色异样潮红,身子病弱,连说话都极为干哑吃力。
修行讲究一步一脚印,他作为半个佛门弟子,自然不会让人背上山,可他这副模样如何上山,尤许都怕他半道上晕厥过去。
闻术咳了两声,缓慢道:“住客栈。”
尤许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本是寡妇,被街坊邻里说个没完,若是再邀男子去住上两日,更是脏水一桶桶的来。
“我不在乎这些。”尤许说。
闻术微微蹙眉,显然不太同意,正欲说些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阿许,你为何才回来,我都在这附近等你好几日了。”
尤许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粗衣布制的男子,戴着一顶草帽,穿一双草鞋,体格健壮,皮肤黝黑,明显是常年劳作之人。
听着熟稔的语气,尤许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是”
“我是你东鸿哥啊,”孙东鸿说,“才半年未见便不认识我了。”
尤许当即读了下原身的相关世界线,孙东鸿和原身是青梅竹马,自小挺喜欢原身的,原身嫁到城里,他还黯然失落好一阵子,后来听说原身成了寡妇,便来说不介意她的身份,娶她回村里。
而原身一直苦求闻术无果,加之见闻术娶了叶菱菱,心灰意冷之下便跟孙东鸿回了村里,孙东鸿刚开始一段时间对原身确实不错,不过日子久了,便凶相毕露,动辄打骂,而原身生下了孩子,只好选择隐忍,一生郁郁不乐。
“啊,”尤许挂出假笑,“原来是东鸿哥啊,许久不见自然是要忘的。”
“”孙东鸿一时不知如何接她的话,顿了会儿,他看也不看旁边的闻术,连忙同尤许说他自以为的好消息,“我爹娘同意我娶你了,你便跟我回去吧,咱们好好过日子。”
尤许:“你不介意我是个寡妇吗,还嫁过人。”
孙东鸿一脸真诚:“当然不介意,咱们自小长大,知根知底,你早已知晓我心意的,当初你嫁来城里,我还说过此生非你不娶,如今这般,不正是老天爷的意思吗?”
看他愣头愣脑挺老实,没想到说话一套一套,原身嫁过去后,他便又娶了两个人,这便是后话了。
尤许显然懒得在他身上费时间,直接转头问闻术:“大师是要去我家,还是去客栈,若是住客栈,我便住隔壁,也方便照顾你。”
不知是不是他病得难受,只觉得他脸色更差了。
闻术的视线在孙东鸿脸上转了一圈,很快收回来,看向尤许家的大门,淡声道:“若是不嫌打扰,便去你家罢。”
孙东鸿这下不爽了:“阿许,他谁啊,怎么还要去你家?!”
尤许头也没抬,牵着闻术便走。
孙东鸿脸又红又白,感觉方才感动天地的话都变成了放屁,“你要还想是跟我回去,便不要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的。”
“一厢情愿还是痴心妄想?”闻术说话了,眼尾轻佻,唇角勾出寡冷的笑,“你何时听见她要同你回去?”
尤许愣了下,抬头看他,真是稀罕了,见惯他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见他这般刻薄计较的模样。
“你!”孙东鸿见他虽然一身是泥又是血,但气质不凡,冷眼看人的样子,当真让人发寒,他硬着头皮,咬牙道,“关你什么事?”
“呵,”闻术轻嗤一声,“我要如何,又与你何关?”
孙东鸿瞪了瞪眼,注意到闻术空荡的一边衣袂,嘲笑讽刺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残废的。”
“阿许,跟个残废有什么好,不如跟我回去,我爹娘也还惦记着你。”
明明是还惦记她剩下的钱,一趟车马劳途之后,尤许懒得再和他浪费精力,直接拍门叫仆人出来赶走孙东鸿。
孙东鸿的视线在他们二人间转了转,忽然阴阳怪气地说:“我当你守寡日子难过,为何还不回去,原来是为了他。”
“一个寡妇,一个残废,当真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