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江斯月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
一位翻译家问,如果有人在西餐厅就餐时不小心打翻酱汁,其他人应该怎么办?
有人说递纸巾,有人说递热水,总之是要帮点儿什么忙才好。
这位翻译家却说,其他人应当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无需提醒对方你注意到他的失态。
江斯月眼睫微垂,抽一张纸巾轻轻擦拭嘴角。
她意识到,裴昭南刚刚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尽管她对此并不乐见。
一旁的程迦和刘佚林在争论苏打绿是否也运用了这一套朴素的乐队起名法。
苏打绿是程迦最喜欢的乐队之一,她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偶像平白受此大辱,于是吵吵闹闹,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喂,你们两个,吵什么吵?”
有人出声打断了胡搅蛮缠的二人,江斯月一瞥,只见何曦冷着脸走过来。
何曦今天特地化了妆,手法不太高明,眼线描得很粗。一小颗唇钉闪闪发亮,有种夸张的颓丧劲儿。
玩朋克、摇滚和民谣的,没几个看上去像普通人。所以她这妆容还算合情合理。
刘佚林笑脸相迎:“哟,这不是咱们乐队的何大主唱嘛——”
何曦睇他一眼,神情又酷又拽。演出正式开始之前,乐队还有许多准备工作,刚刚她在后台找了半天贝斯手,才发现他躲在这儿偷闲。
“你们玩儿。”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将人拎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荧光蓝与亮紫红交相辉映。
北京室内场合全面禁烟,露天场所可以抽烟。故而,夏季晚间露天酒吧的上座率挺高。
整个场子里,有男有女,有说有笑。大家推杯换盏,谈天说地,空气里满是年轻的气息。
江斯月所在的卡座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大多是程迦不知从哪儿结识来的朋友。
不知不觉间,一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程迦又叫了两箱燕京精酿,啤酒瓶一个接一个地嘭嘭打开,麦芽和啤酒花的香气芬芳四溢。
他们直接对瓶吹,席间少不了说大话、开玩笑。
裴昭南今晚只饮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黑加仑马天尼,抽了不到半支烟。
他虽沾烟酒,但都浅尝即止,并无执念。这一点跟他对待女人的态度不谋而合。
旁人劝他喝酒,他推辞道:“开车来的,喝不了。”
“诶,别介啊。等会儿找个代驾。”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那车可是法拉利,宝贝得很,从不外借。哪儿舍得让代驾来开。”
“南哥,你那法拉利停哪儿呢?咱们也开开眼。听说改一次色的钱,够买一辆新车了。”
……
江斯月对法拉利不感兴趣。
她独自坐在角落里,小口喝着鸡尾酒。
这杯酒的味道着实怪异,酸甜苦辣,唯独品不出甜来。
裴昭南对这些话题也兴味阑珊,只随意打发了几句。
他的侧脸被笼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鸭舌帽檐的阴影遮住晦暗不明的眼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看江斯月,看她澄莹的眼,白净的颈,以及沾了清润酒液的唇。
一阵风过,露天舞台瞬间灯火璀璨,恍若白昼。
场下喧哗归于宁静,众人目光汇聚到舞台中央。
乐队五人闪亮登场,主唱、键盘、贝斯、电吉他、架子鼓,蓄势待发。
何曦手持麦克风,挥臂指天,声音刺破夜空:“我们是真空北冰洋,Wow——”
伴奏声起,乐手动作狂野,疯狂拨弦打鼓,热情似火。镭射灯闪耀,点燃全场。强音浪冲击,响彻云霄。
“一首《如焰》送给大家。”
程迦长腿一跨、拍桌尖叫,江斯月一惊。
她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是本性如此。沉睡的战斗民族血液被唤醒,叫嚣着在四肢里横冲直撞,程迦激动得就差上台去当伴舞了。
“我是无名焰火
白日坠落
你是陈年烈酒
灼烧我
刺痛我
点燃我
拥抱我
噢……”
这是何曦自己写的歌。
歌词很稚嫩,唱得却激情四射。
音乐敲打耳膜,酒精入侵神经。江斯月脸颊发烫,脑袋飘飘忽忽。
不困,反倒渐渐来了精神。
一曲结束,场子热了起来,不少听众已如痴如狂,跟着鼓掌、欢呼、摇摆。
“下一首,《不醒》,掌声——”
乐声再起,曲调却意外的舒缓,灯光也由刺眼变得温柔,像缱绻的浪拍打长滩。
何曦闭上眼,嗓音似晨光穿过薄雾,渺渺而来。
“你说要去远方
不声不响
没有月亮可以仰望
万物停止生长
就当疯狂一场
不痛不痒
就当大梦一场
不醒不忘
……”
朗月晴空,风拂杨柳岸,小酌半酣。
江斯月跟着音乐的节拍,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神迷离,发丝翩翩,裙摆漾开浅浅涟漪。
她犹如一页盛满月色的信笺,飘落至裴昭南的眼底。
玫瑰娇艳,与月光相比,却也逊色三分。有那么一瞬,他想上九天揽月。
台上人歌声不断,台下人心思活泛。
裴昭南气定神闲地清了清嗓,向众人发话:“光听歌太无聊,不如玩点儿游戏。”
程迦第一个附和:“来啊!光玩儿不行,输了还得罚。”
“就是就是!输一次,喝一杯,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