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少了池怀音坐镇,大家只好把池怀音的工作分了分,原本就忙,之后更是忙得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槐荫电池蒸蒸日上的时候,宏诚汽车却每况愈下。
几个月的时间,宏诚汽车又出了两起自燃事故,这接二连三的事故,终于让宏诚汽车陷入舆论漩涡。宏诚汽车不得不做出艰难决定,要召回同批次的所有微型汽车。
大家都嘲讽这款汽车的取名,“mountain”,果然是越不过去的山。
一万六千辆汽车,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这次事件,已经足以让宏诚汽车的经营陷入困境。
午休时间,何冬拿着报纸到了季时禹的办公室。
他将报纸递给季时禹,语气快活,完全大仇得报的感觉:“老季,你看,真是苍天绕过谁。”
季时禹接过那份报纸,沉默地看着上面的致歉申明。
“……针对近半年关于宏诚汽车mountain的车辆问题,我们高度重视。我们因对相关mountain车辆发动机自燃问题给车主造成的不便及困扰再次表示诚挚的歉意。针对上述缺陷问题,宏诚汽车日前已向相关部门备案了召回计划,并于9月31日正式开始实施,并于今日起开设“专属通道”,为相关车主提供咨询……
报纸上的铅字每一个他都认识,明明对他来说是个很大快人心的消息,但是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甚至是很平静,似乎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何冬原地打着转,语气兴奋极了:“他们公司现在内部肯定震荡得厉害,听说厉言修在到处找资金。他的车会自燃,根本就是发动机有问题,当初他们推了半年才上这款车,肯定就是知道发动机有问题,赶紧改进了,可惜了,他功夫还不到家,只要是问题,时间久了,就是会暴露出来!”
……
宏诚汽车的事情越演越烈,召回计划颁布以后,大家对他们,都有点墙倒众人推的意思。
报纸杂志的经济版面,都开始对宏诚汽车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批判,用词之犀利,仿佛和当初写文章歌颂宏诚汽车的不是一样的人。
很多媒体都对宏诚汽车的过去进行了挖坟式发掘,将当年长河电池背黑锅的事情旧事重提。
长河电池多年的冤屈终于洗清,虽然长河电池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长河人还是因此喜极而泣。
大家高兴庆祝的时候,季时禹却一直很沉默。
赵一洋过来搂着季时禹的肩膀:“老季,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开心?”
季时禹推开了赵一洋的手臂,走到人群中间。
他说话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浑厚:“大家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何冬最先发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一洋拍了拍何冬的肩膀:“太直接了。”
周继云笑:“这事儿就说明这世上,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是不会不到。”
……
季时禹没什么表情,扫了众人一眼。
“我倒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一记警钟。”
“为什么?”
季时禹走到中间,手上还握着钢笔,许久,在办公室用来开会的白板上敲了敲。
“去年电池协会的展会上,厉言修一进来,所有人都簇拥过去,想要寻求合作。他的微型汽车惊艳了全国,那么多汽车杂志都给了专题报道。说他是中国真正的民族工业,是中国技术兴起的标志。还对他个人大肆表扬,从日本回来,师夷长技以制夷。”季时禹细数着厉言修当初的风光,眸光沉了沉,表情十分紧绷:“然后,他现在是什么下场?”
季时禹没有说接下去的话,但是大家都心中有数。
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市场质疑、媒体奚落、合作毁约、产品召回、资金紧张……
“是他自己的问题,谁让他当初诬赖我们。”
季时禹抿了抿唇。
“他自己确实有问题。但是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值得我们注意。”季时禹微微皱眉:“我们要更加严格地检测我们的产品,任何新的科研成果,一定要确保百分之一万没问题,才能量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不能出错,因为没有人会原谅我们出错。市场是残酷的,要永远保持清醒,不要被短时期的荣耀迷惑。”
“希望我们槐荫人都能记住,产品,才是我们唯一的名片。”
……
2000年年底,季时禹又不得不去北都。
他真的太讨厌冬天去北方了。
虽然暖气确实让室内很暖和,但是那种干燥,让他一个南方人实在有些不适应。
吉祥汽车如今和槐荫电池建立了非常稳定的合作关系,这次吉祥汽车要出新款产品,对季时禹也没有防备,大方地叫来季时禹开会,让他充分了解他们对电池的新需求。
约好了下午3点开会,季时禹两点就到了。老总还在机场,他不想劳烦别人招待他,便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刚一坐下,就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厉言修。
他从高管的办公室里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丧气,大约是碰壁而归。
不知道为什么,季时禹觉得他此刻沉默皱眉的样子,很是眼熟。
也许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吧。
厉言修一出来,大约也是没有想到季时禹会在这里,先是怔楞,随即恢复常态。他挺直了肩背,一言不发,从季时禹身边走过。
季时禹刚低下头准备看手机,就见到那道本应离开的身影又走了回来。
一双穿着西裤的腿进入他的视线,他本能抬起头。
“聊聊。”厉言修说。
这场跨世纪的对话,让季时禹很有熟悉感。
一年多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话过,只是当时厉言修如日中天、意气风发,他落魄潦倒,郁郁不得志。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没有人的消防通道,说话都有回音。
厉言修这次没有给季时禹递烟,只是自顾自掏出烟盒,一根一根地抽着。
明明两个人也不是朋友,厉言修却好像很熟稔一样和季时禹说着话。
“当初,你是不是这么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时禹并没有讥讽他的想法,只是平静地回应:“比你还难。”回忆起过往,明明是那么艰难的过程,当一切渡过之后,那些艰难好像只成为一个记号,不痛不痒。
“没有大公司的人肯见我,跑资金的时候,多待一会儿,都有保安来把我赶走。”
季时禹以一种很寻常地语气讲述着创业过程中的冷遇,听上去似乎都没有艰难了。
厉言修掐灭了香烟,视线落在地上。
“当初,她说,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厉言修笑笑:“看来真的是这样。”
季时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没有任何情绪,也不想和他闲聊了:“抱歉,我要去开会了。”
拉开消防通道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季时禹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厉言修低低的声音。
“当年的事,很抱歉。”
季时禹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商场上,没有什么抱歉。”他顿了顿声:“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不齿你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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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次和厉言修的对话,季时禹回到森城以后,对池怀音绝口不提。
他可不想再提醒自己的老婆,还有这么个前情敌的存在。
对厉言修这个人,说不上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当初卖掉长河的时候,也许还对他有些仇恨,但是不破不立,没有长河走到尽头,也不会有如今槐荫的崛起。
万事冥冥中,都是自有安排。
季时禹从北都回来,没多久就过年了。
池怀音身子不便,季家爸妈就从宜城赶到森城来过年。
婆妈二人谈到池怀音生了以后,谁来照顾月子的事,都是据理力争。
最后是池父从中调解,两人一起照顾。
怀孕不足九个月,预产期还不到,池怀音就发作了。
当时季时禹正在公司接待港城来的重要客人,池怀音知道这次的会面对季时禹很重要,死也不肯让爸妈给他打电话。
等季时禹谈完了事情,大家告诉他池怀音的消息时,池怀音已经生了。
季时禹知道大家没有及时通知他,气得差点把茶杯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