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镇子上人很少,比起之前两次来冷清不少。
薛婵一边往百草堂赶,一边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做帮工的地方来些快钱。
没想到在半路竟遇上熟人。
“薛婵!”捕头丁香玉正坐在一间面馆吃面,见着薛婵便招呼了一声。
“丁捕头。”薛婵点了点头算问过了,转身便想走,即刻被叫住了。
“先别急着走,上回我去清河村找你,你不在,随我去衙门一趟罢。”
薛婵不明所以。
丁香玉招了招手,“不饿吗?坐下一块儿吃点儿。”
一道吃面的时候,丁香玉解释:“上回抓的柳慧你还记得吧?我上报官府,果然在她家搜到好些白·粉和积压的药材,连带着还牵出几条暗线,抓了几个同伙,衙门知道后派下赏银来,知县说你擒贼有功,赏银也有你的份!”
薛婵摇摇头:“我只是举手之劳,实在不必拿钱。”
“拿着罢,若不是你,柳慧那日就要顺着渡口南下去了,到时候更是大海捞针。你不拿,那些银子也没地去。”
薛婵想了想,这其中倒还有裴砚宁一半的功劳,想来一个镇子里派给她的赏银能有多少,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薛婵应了一声,不再推辞。
然而她没想到,等到衙门,派给她的赏银足足有二十两,薛婵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时,暗道这天底下竟还真有白掉的馅饼。
如此一来,倒也不必先急着找临工了,买了药先回去罢。
出了衙门后,薛婵先到了票号,把那二十两的整银换成了散碎银钱,她是习惯银钱贴身携带的,信不过这些劳什子的票号,于是票号的伙计眼巴巴地看着薛婵什么也没存就走了。
买了膏药,又补充了一些粮食,有幸搭了好心人一段顺风牛车,在距离清河村二里外的一个岔路口上,好心人向东走去,薛婵道过谢后向西步行。
刚至清河村村口,恰逢崔钰出门倒水,不知是不是薛婵的错觉,崔钰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善,而且欲言又止地似乎是想说什么,正当薛婵一步上前想询问清楚时,崔钰却又冷着脸关上门进屋去了。
薛婵心中虽怪,但并未将此放在心上,直至她回到家中,发现饭桌旁倒了一条板凳,而卧房内本该在床上休息的裴砚宁不知所踪。
他又跑了?
薛婵眉心一紧,不对,裴砚宁的鞋都还在床下放着,绝对不是跑了。
一时间,她心中徒然升起一个不详的预感。
来不及多想,薛婵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去了最近的张家敲门。
张家与薛婵家素无往来,关系十分冷淡,屋门开后,张氏只是隔着院子远远看着薛婵,并无走近说话的打算。
“请问你可有看见有什么人闯进了我家?”薛婵道。
张氏摇了摇头,很快就把门关上了。
半句没说完的话被薛婵含在嘴里,生生咽了下去。
家里的院子地势本就比较隐蔽,她也不能一口咬定说张家就是看见了.........
正踌躇之际,薛婵想起方才在村口崔钰看她的眼神,她想,崔钰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她抽身刚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身凭着记忆去屋里床底下,将原身与丁全签订的那张契约拿出来,带在了身上。
“崔钰,你在吗?”薛婵一时情急,倒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站在吴家院子里喊人名字。
过了一会儿,崔钰过来开了门,皱眉道:“你来干什么!姓薛的我告诉你!我这儿一文钱都没有!”
“不是。”薛婵飞快道,“你是不是看见裴砚宁了?他去哪儿了?”
“你在装什么呢?”崔钰凉凉地睨着她,“你以为你将砚宁发卖了拿去抵债的事,无人知晓是么?”
果然如此!
薛婵心急如焚,她急忙回家带上自己的铁剑,把家里的一窝鸡崽着急忙慌托付给村长蔡花花,耗银一两租了匹马,直奔丁家庄而去。
但愿没有事,但愿来得急!
薛婵眉心紧皱,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挑在她往镇子上去的今日?
现在人已经在她们手上了,再拿着契约还钱让她们交人,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
一路上,裴砚宁昏昏沉沉,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在马车上,但是他怎么也无法睁开眼睛,好像着了梦魇一般,听得见周围的人说话,也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他一颗心跳得剧烈又飞快,几乎要从他喉咙里蹿上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在他终于要放下戒备心,几乎要安心下来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薛婵终究是把他卖了,那之前的那些究竟算什么??
是他自欺欺人,还自导自演了一出什么易容换人的戏码?还以为这件事早就摆平,还以为他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可笑,真是可笑,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了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屡屡迟疑,错失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现在一切都完了。
裴砚宁满心绝望,仿佛都可以看到自己最后被扒光了衣服,破破烂烂地被扔在乱葬岗,就这般凄惨难堪地死去了。
“哎,府里要娶亲,咱们这些人也能捞着几分好处罢?”
“哈哈哈,现在丁府换了新主人,连办丧事的时候都有我等的赏钱,更莫说这样的大喜事了。”
“你们猜这次这个能活多久?”
“啧,要不要来下一注?老娘赌一个月!”
“哈哈哈,我赌二十天!”
......
听着这些话,裴砚宁浑身冰凉。
他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死得那么疼,那么难过。
......
从清河村到丁家庄,几乎花了薛婵两天两夜,她怕迟了,一路上丝毫不敢停,日夜兼程,连口水也没多喝,粮食也是顺道买的烧饼干粮。
追过崎岖的山路,走过深长的峡谷,飞跃连栈桥,终于瞧见一片繁华的村庄,门外一块两人高的大石头上写着:丁家庄。
已是夏至,绿柳茵茵,蜂蝶飞舞,丁家庄不愧为一处大村庄,庄子里茶馆酒肆几乎应有尽有,不像清河村,放眼望去,只有人家。
薛婵牵着马,率先勘探丁家庄的地形,顺带打问丁府的事。
“啊,丁府啊。”过路人见薛婵风尘仆仆,答得漫不经心,目光鄙夷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丁全的远亲。”薛婵道。
“噢。”那人这才露出一点和善的笑意,抬手给薛婵指了路,“走那边,一直走,看见哪家屋子修得最气派,哪家就是了。”
薛婵道谢后便走,已经在心中盘算届时救出裴砚宁后的逃跑路线。
她有一股预感,到时候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沿着方才那人所指的路一直走,果然望见一处气派的宅子,别具一格,和道旁的民宅大相径庭。
薛婵走近一看,门口站着两个家丁,牌匾上写着“丁府”二字,看来,便是此处了。
在人家家门口,薛婵不好多作停留,她看见远处有个山丘,从那处应该可以看到丁府全貌。
马是租来的,还得给人家还回去。
薛婵觉得以她现在的财力,实在买不起一匹马。
丁家庄有两个出入口,一是正门,前面不远处修着连栈桥,怕是不好逃。
其二是一条小路,隐约可以听见水声,只是树丛茵密,她又不如丁家庄的人熟悉地形,怕是也不利于逃跑,得看几分运气。
斟酌一二后,薛婵选择了较为隐秘的那条路,然后将马拴在一个必经之地,她轻轻抚摸马鬃,嘱咐道:“乖乖在这里待着,不要跟人跑了,知道吗?”
小黄马“咻咻”了两声,甩了甩马尾巴。
见状,薛婵才放心上了山丘,这个山丘并不高,一炷香时间不到,薛婵就爬上了顶。
她发现,这里不光可以看到丁府全貌,还能瞧见这座山丘之后的光景。
西南多丘陵,尤其是在这种村落之间更是连绵不绝,山丘之后是一个断崖,山上的树很葱郁,那流水声应该是崖底发出的,薛婵靠近崖边一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可以瞧见底,下面的流水湍急,似乎不算浅。
再看丁府,俯瞰全貌,薛婵才不免要惊叹于丁府的繁华富有,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种着各色的花树,府内家丁来去忙碌,正在将府内的白绫等物撤下来。
没过多久,几个人推来一车红绸,竟是立刻被替换了上去。
这是要办喜事?
薛婵沉吟一声,可不是要办喜事。
薛婵看了半天,并不见裴砚宁的身影,不知他被关在哪个房间里。
尚且未知,薛婵只好暂且留在山上,观察观察情况。
“喂,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儿,耽误了吉时主子怪罪下来,我可管不了你们。”一人在院子里吆喝,身长六尺,穿着比其余人都要好些,看来应是管家之类的。
丁全之母刚死,她便在府中大兴喜事?
正当午时,府内渐渐飘出一股饭香,薛婵一面观察着那些人的行动,一面判断丁府内的房屋布局。
厨房应是在西北角,西南角有许多人搬东西过来,大约是库房之类的。
这么说来,主屋就在正东的位置,丁全说不定就在那个方向,裴砚宁也或许有几分可能被关在此处。
薛婵耐力惊人,她暗中在山顶观察许久,一直到黄昏太阳快要落山时,才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丁府门前。
薛婵目光微凛,凝神一看。
不多时,家丁从上面搬下来一个人,蒙着眼睛,但她很快就看出那便是裴砚宁无疑!
这些人竟然还比她要晚到,薛婵微叹,早知如此,她便在府外等候劫人,比府中要方便得多。
薛婵看着那些人将裴砚宁抬进了一个房间,然后一人单独架着马车离开了。
正是此时!
薛婵很快行动,下山之后等待独行的丁府家丁将马车停放好,她便闪身上前,一掌劈晕此人,然后迅速换了她身上家丁的衣服,然后将她牢牢捆紧,嘴也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这些人同去接裴砚宁,她回到府中,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想到此处,薛婵扳过那人面相,那人比她生得黝黑几分,这倒是好办,薛婵在山上挖了几块黄泥,与水调和之后抹在了自己脸上稍作易容,这才大摇大摆地进了府。
府中正在操办喜事,薛婵不知她们具体的吉时究竟是什么时候,但定然就是今夜了。
方才她亲眼瞧见那些人将裴砚宁关进了这个屋子......
薛婵佯作自如地慢慢朝房屋那边挪动。
“刘四!”背后一声高喝,薛婵站着没动,然后便有一人上前来拍她的肩。
“主子说了,咱们几个有酒吃!走走走,一块儿整点儿。”
薛婵略一皱眉,无奈只好先跟着去了,也正好趁此机会摸好路线。
同行的那几个人倒也算热情,薛婵有些担心自己被看出来,声音压得很沉。
“倒酒罢。”
叫她来的那人闻言一乐,“想不到你还是个痛快人。”
四个人坐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薛婵多在旁听,等到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时,她才会插几句嘴,不至于叫人起疑。
酒过三巡,另外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多多少少的红晕,薛婵从她们的言行中了解到丁全与她母亲的关系并不好,丁全母亲做主母时,给下人的份例要吝啬得多,但丁全出手却十分大方,甚至时常和府中下人打成一片,所以很得人心。
这真是有些难办。
薛婵略作沉吟,又陪那几人痛饮几碗,等把那些人都喝趴下了,她才面色如常地起身,然后直冲丁全的住房而去。
“哎!你干什么!”
丁全的住房门前竟也守着人,薛婵抬眸看了她们一眼,道:“主子传我询问那个人的事。”
薛婵朝裴砚宁那边房里抬了抬下巴。
到底是自己人,那两人也不多拦,问清缘由就让薛婵进去了。
薛婵迈入门中,反手插上门栓,然后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
即将大婚,丁全正在一面落地衣冠镜前欣赏着自己身穿红衣的风姿,可她看着看着,忽然发现镜子里面,就在她身后两步的方向,出现了一张脸。
“我去!”丁全浑身一抖,差点吓个半死。
然而在她发出怒骂声时,薛婵率先一步上前,将她的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不能让此人知道她的身份,薛婵现在已经易容,而且丁全与原身也只是见过一面签下契约而已,不一定记得她。
于是薛婵哑声道:“你府上那个男人,我要了。”
丁全被薛婵制得半分动弹不得,她呜呜噫噫地说着什么,薛婵不知道,不过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应该是在抗议。
薛婵盯着丁全,冷笑一声,塞住丁全的嘴,拿房里的红绸缎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后拿剑抵在丁全的脖子上,才将她嘴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知道我是谁么?”薛婵道。
丁全咽了下口水,摇了摇头,绝望地想:草,她难道不是老娘那个姓刘的家丁吗?
然而薛婵并未为她解惑,只是悠然望着窗外,道:“你的手下人办事很不严谨呐,在我的地盘上,还敢让车上那个小..骚货露了面。”
惊吓之中,丁全并未注意到薛婵说话时那个细微的停顿,只是颤声道:“英雄,咱们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五两银子,把那小骚货卖给我,如何?”虽然浑话说得有点别扭,但是薛婵的眼神很加分,她盯着丁全的时候好似一匹狼在盯着猎物,教丁全浑身冒冷汗。
这、这算是什么事?她就是为五两银子得了个男人,当时据那个薛什么的说她夫郎长得极美,可她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呢,难道这就要拱手让人了不成?
见丁全沉默不语,薛婵瞬间拉了脸。
“不同意?”她提声,十分不满地扬起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