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伤着罢?”薛婵这才回身,粗略打量了裴砚宁一眼。
裴砚宁心尖微赧,轻声回:“没有。”
他两步走上前来,轻轻握住薛婵的腕子,软声问:“阿婵有受伤吗?”
“没有。”薛婵很快抽走自己的小臂不让裴砚宁再碰他,下楼检查可有什么东西丢失或者有没有人受伤。
裴砚宁眸光微黯,伸手往薛婵的方向抓了一把,再立马贴在自己心口。
这个敌国细作的案子处理得比薛婵想象中的快,她刚在快活楼一楼巡视了一圈,就见丁香玉大摇大摆地进来了,面上挂着立功的喜色。
“事办成了!”丁香玉跑到薛婵面前大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
薛婵挑眉,“这么快?”
“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这个人是要犯,要押送京中由刑部问审的,我就负责抓个人,现在人交了,自然没有我的事,还得了二两的赏银,怎么样,请你喝一壶?今夜多亏了你!”
薛婵没有拒绝,同丁香玉在一处角落的小桌子上坐下,丁香玉这才一一道来缘由。
三日前,朝廷派了位钦差大臣来到龙首镇,说是发现了逆党踪迹前来秘密查访,龙首镇衙门毫不知情,王知县因此颇为惶恐,战战兢兢地接待了这位钦差。然而钦差到了以后,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一派悠闲,哪里有半分捉拿逆贼的模样?王知县心中虽疑惑,但也不敢问,只能每日好酒好肉地伺候着,甚至请了快活楼几位模样出挑的小倌出去作陪。
哪成想钦差还看不上,嫌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脏,见也未见。王知县打听后才知,京城里的gāo • guān显贵玩的都是处子,再不济也是官妓。
王知县为人清廉,更不可能寻个好人家的公子送过去,见钦差拂了她的好意也便就此装作不知,再没提过叫人来陪床的事。
直至昨夜,钦差自己带着一个红衣男子回府,传令谁也不要打扰,当晚就被杀了。
“是易容?”薛婵问。
丁香玉点了点头,“你是不知,她那易容出神入化,若不是我搜她身发现她是个女人,我都没发现她竟不是个男人!人都捆好只等送入大牢了,谁知这个节骨眼上竟被她给跑了!还好有你,又给捉回去了。”
薛婵觉得奇怪:“她既有如此能耐,为何杀了人不立即就跑,这样一来,你们岂不是连她的真面目也无从知晓?”
“这......”丁香玉摇了摇头。
两杯酒下肚,丁香玉舒服地眯起眼来,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只是这周围......
丁香玉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倏然一愣,清醒过来。
“想不到薛婵你也好这口?你今晚在快活楼待著作甚?”
薛婵道:“我在这儿做工一个多月了。”
“啊?”丁香玉大为震撼,“你在青楼做事?缺钱花吗?”
“嗯。”薛婵点头。
这这这,这岂不是埋没人才!?
丁香玉眼中充满了无限惋惜,一把握住薛婵的手,目光有神道:“你愿不愿意来我手下做事?”
薛婵蹙眉,“当捕头么?”
“是啊!你看看,自打我遇上你,接连办成了好几个大案子,这些都要靠你,你有此等才华,为何不跟着我干?”
薛婵移开目光,道:“我倒不觉得干护院有什么不好。”
丁香玉大手一伸,“每个月八钱银子!”
“明天就去。”
“哈哈!”丁香玉笑了起来,只是这笑还没持续多久,又凝成一股新愁,“唉,只是不知这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怎么了?”薛婵鲜少见她如此严肃。
“可能...要打仗了。”丁香玉压低声音,“最近朝廷很重视咱们这块,具体原因连王知县都不清楚,只是这个月连着看见好几支军队顺着游河下去了,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薛婵沉默一瞬,忽然想起自己不知在何处听见的话,问道:“不是说朝中有个什么丞相,很是厉害,民生一直不错吗?”
“京中确实很好,但是我们西南素来是偏远之地,十分的优惠到了这里能剩下一两分就不错了。”丁香玉沉吟一声,两手合十摇了摇嘴里念叨,“不要打仗不要打仗,千万不要打仗啊!薛婵,今日告诉你的这些,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及,以免生乱!”
薛婵点头,“我省得。”
有人作陪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下,夜色渐渐深了,薛婵早已习惯了这般作息自然不觉得什么,只是收工的时候去寻裴砚宁,发现他一个人缩在楼梯下睡着了。
模样可怜极了。
薛婵注视着他,微叹一声,蹲下身来道:“裴砚宁,回家了。”
听见声音,裴砚宁一个抽搐惊醒过来,跟着一只手便紧紧抓住了薛婵的袖子。
“别走......”他同时出声。
“没走。”薛婵回他,“起来罢,回去了。”
“喔。”裴砚宁一个猛子起身,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睡在楼梯下面,眼瞧着就要一头撞上台阶,薛婵眼疾手快,立即伸手挡在了中间。
裴砚宁额头撞上她的手心,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薛婵禁不住笑了一声。
好笨好笨,又很可爱。
裴砚宁脸色通红,只觉得自己又笨了一回,颜面已然一去不复返,无地自容地飞快从楼梯下面钻了出来,飞快道:“走罢。”
薛婵这才不再看他,两个人踏着满地泠泠的月色,慢悠悠回家去了。
家里黑漆漆的,裴砚宁跟着薛婵进屋,立即伸手拉住薛婵的衣角。
薛婵以为他怕黑,倒也没有再躲开,而是掌起一盏灯点上。
身后的裴砚宁偷偷笑了一下,站得又与薛婵近了一点,几乎要将脸贴在她的背上。
“早些休息罢。”薛婵想着丁香玉的话,隐隐觉得担忧,丁香玉是很稳重的,若是没有七八分把握,今夜不会同她说这样的话。
西南莫不是真的要起祸事了不成?这一旦打起仗来,银子可就贬值了。
裴砚宁那边刚铺好被子,忽然人又趴在墙边,眸光熠熠地注视着薛婵。
薛婵不用回头都知道裴砚宁正在看他,问道:“怎么了?”
“想......吃些宵夜吗?”裴砚宁轻声问。
“分明就是你想吃。”薛婵回头看他。
裴砚宁眨了眨眼,一脸甜蜜地靠上前来,“我想和阿婵一起吃!”
“太晚了。”薛婵看他那馋猫似的模样,“总是这样吃,你也不怕夜里积食。”
“吃一吃嘛!我做炸酱面,做辣口的!”裴砚宁见薛婵朝他走过来,大着胆子抱住薛婵的腰身摇了摇,就这么明晃晃地撒娇。
薛婵沉浸在崔钰那回绝顶滋味的炸酱面的回忆中,不由被裴砚宁劝动了几分。
“我来帮你。”
于是薛婵负责洗菜切菜,裴砚宁生火,等二人各吃了一碗香到不行的炸酱面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两人都发出满足的声音。
“颇有崔钰真传。”薛婵赞道,“上回去他家时我便在想,若是放辣椒肯定更加不错。”
得了夸的裴砚宁开心地踢了踢小腿,起身就要去洗碗。
“明天罢。”薛婵难得想偷个懒,“明天我洗。”
“嗯?”裴砚宁看着她,眸中满是痴迷。
“今日丁捕头找我,说招我做捕快,一个月......”
“那真是太好了!”裴砚宁惊喜出声,做了捕快,就能离那些奇奇怪怪的男人远一些!阿婵是他一个人的,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知晓了她的好去!
八钱银子。
后面这四个字断送在薛婵嘴里,裴砚宁得知这个消息竟然比她还高兴一些。
“那我明日去瞧瞧。”
·
做捕快这件事,说起来薛婵其实有些心里没底,毕竟昨夜丁香玉只是口头上一说,而且还喝了不少酒,可能只是一时起兴之话。
薛婵这样想着赶路,还没到镇子上,就见丁香玉已经在镇口等她了。
薛婵一愣,丁香玉站在镇口对她疯狂招手。
“快来啊!我带你去到衙门报道去!王知县已经答应啦!”丁香玉真真切切地高兴着,笑得一点也不像个快三十岁的女人。
于是薛婵就这样被拽去衙门领自己的官服和佩刀了。
“我习惯用剑。”薛婵拿出自己亲自锻打的乌漆嘛黑铁剑来。
“行啊。”丁香玉抓了抓脑袋,“但是这刀你也先收着罢,衙门派下来的,你不要也没地方去。”
“哦。”薛婵这才接过,收了起来。
她本就是身形修长气质如松,一身普普通通灰扑扑的捕快衣服到了薛婵身上,立即变得英气有型起来,丁香玉怎么看怎么满意,甚至叫了自己的手下来一同观赏。
“是你啊。”一个捕快认出薛婵是上回协助她们捉拿凶犯柳慧的那个清河村村民,主动上前打招呼。
薛婵一一问过,下午便被丁香玉叫着去小酒馆吃了顿酒,连带着认识了好些朋友。
能做到捕快这行的,大都是心怀正义之人,来来去去各自心里都敞亮,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薛婵虽然话少,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对她十分好奇,问来问去的,说多了倒也没那么不自在。
黄昏时,薛婵道:“我得去快活楼当工了。”
丁香玉诧异:“你怎么还去?”
薛婵道:“还有三日领工钱,我得跟老板娘说一声,让她有时间招下一个伙计。”
“唉。”丁香玉想起快活楼的闭门时间,叹道,“你也是辛苦。”
“阿婵!”
薛婵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唤,她还不及回头,裴砚宁就小跑着过来和她贴在了一起。
见状,丁香玉露出慈祥的微笑。
“这莫不是薛婵的夫郎?”一个捕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