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年二六放假,和大部分单位一样。
宋亦带着岳佳佳回来,一进胡同就被邻居围着,说他又长高了,佳佳又漂亮了。
宁放今儿也早回,正巧赶上,靠在一旁静静听着,眼睛瞥了眼宋亦身边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岳佳佳似乎能感应到,扭头看见他,眯着眼笑,做口型:“哥!”
宁放朝她扬了扬下巴。
等街坊邻里终于肯放人,他上去搭着宋亦肩膀,两人你一拳我一拳闹了一阵,齐齐往家走。
唐老师盼这天很久了,张罗着给岳佳佳置新衣,她却不在意,反正在队里不是练功服就是队服,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个运动员的样子。撅屁股蹲在地上看龟龟,每次回来就这事最重要,憨里憨气哄乌龟吃饭。
天气冷,乌龟不乐意动弹,半天不伸出脑袋。
小姑娘吓坏了,眼巴巴瞧着哥哥。
宁放觉得自己忒冤,小心伺候着,天气冷还赖我了?
岳佳佳立马觉得错怪他了,想认错。
宁放嘲讽:“丫好着呢,比我都长寿。”
说着手机响,是梁燕问他年初一去不去撞钟。
撞钟得一过零点去最灵,宁放不想去,说好了初一早晨带岳佳佳去爬山。
她跟笼子里锁着的小马驹一样,一放出来哪儿都想去,磨着蹄子要好好跑一番。
岳佳佳默默瞧着哥哥打电话,隐约能听见女孩的声音,却没问。
倒是宋亦挑着眉朝宁放揶揄地笑了,回头避开岳佳佳,箍着人质问:“刚那谁啊?”
“同学。”
“甭扯,你什么时候会跟女同学打电话!”
宁放啧了声,嫌他烦,想想叮嘱:“你别跟岳小猪乱说。”
宋亦不在意:“她都那么大了,不是小孩,不会乱吃醋。”
宁放听了,静了静。
但宋亦一想:“还是不跟她说了,回头真怎么着影响训练。”
“……恩。”
...
唐老师到底还是抓着小闺女去买衣服了,一身丝绒红裙,一顶贝雷帽,搭配白色小毛衣,毛衣上绣着小草莓。
试穿的时候人人都夸,连带着涨了销量,卖出去好几套,店员又偷偷给了折扣,谢谢这么好的模特。
回家的路上,母女俩说知心话,唐老师问她有没有肚子疼。岳佳佳听得懂,摇摇头。
唐老师夜里跟宋老师说这个,她有责任教导孩子这方面的知识,从岳佳佳六年级起就一直期盼着,可过了两年了,愣是没动静。
唐老师有点担心,宋老师冷静想了想,说:“佳宝儿换牙也晚。”
那确实。
唐老师叹口气:“聂教练可比我心狠,居然说是好事,我不觉得是好事,我就盼着佳佳快快长大,健健康康的,你瞧,一次比一次见着瘦,这么下去行么?”
宋老师劝:“咱们是关心则乱,专业上还是应该听专业人士的,就像说起教书谁有咱们唐老师厉害啊,对不对?”
唐老师换位思考,觉得稍微能够理解,就没再多说什么。
除夕这一天,宋家久违的热闹,宋老师负责采买补充物资,唐老师在厨房试新菜,岳佳佳踩着椅子贴对联,宁放顺手剪了个窗花,蘸浆糊贴在了岳家窗户上。
陈奶奶来送自己炸的虾片,瞧着说他手巧,也想要一个,宁放好脾气地拎着红纸和剪子,扶着老太太过去,坐在陈家给剪了几个寓意极好的窗花。
也说不清怎么会的,琢磨琢磨不难。
宁山河今年本命年,年三十就穿上了红袜子,趿了双漏脚跟的棉拖鞋在宋家探头,宋老师客气地问:“有事儿?”
说完愣了愣,因为宁山河一夜之间白了头。
宁山河笑着撸了把脑袋,昨儿刚剃的,本来想剃光,可他这个身份,光头不太礼貌,就让街边的剃头师傅多半寸,年前太忙没时间染,就这么白着。
他跟宋老师商量:“一会儿你们家过完,我想让宁放到我那儿坐坐。”
宋老师大概知道什么事儿,这回有点刚硬:“他的事你别管了。”
宁山河不同意:“我是他老子我得管!”
唐老师攥着把小葱冲出来,没敢让隔壁的宁放听见:“宁山河你要是再敢打他我就报警!”
瞧见宁山河身上的警服,忿忿地:“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宁山河最近血压高,自己在家量,水银泵蹿到二百都没停,他没工夫上医院,拿着同事的药罐子在单位附近的药店一模一样来一瓶,天天揣兜里,过来前刚吃的药,却好像没起作用,脸通红,脑门一根筋迸起,只一句:“他到底还姓宁。”
唐老师扯着宋老师关门,宁山河两手揣袖管里等在院门口,能听见陈奶奶那院里热闹,在他跟前半个字不愿意说的孩子,在老太太那儿挺是个孝顺模样。
宁山河怅然一叹,没再继续听。
雪大了,他回屋坐着,宁璇喜欢爸爸,挨着爸爸,吃糖还要给爸爸尝尝。
“是哥哥给我买的。”
“哥哥总是记不住我喜欢橘子味,每回都买草莓味。”
“不过我不怪他,他是我哥哥嘛!”
一声声童言童语,叫宁山河心里跟被石头堵住似的,拉着闺女叮嘱:“不管什么时候,你哥的话你都得听,爸老了,顾不得你一辈子,但你哥能,记住没?”
宁璇听不明白:“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我可听话了!哥哥最喜欢我!”
偷偷趴在爸爸耳朵边,挺美的:“燕燕姐姐也喜欢我!”
宁山河知道这个燕燕姐姐是谁,放下宁璇倒了杯水,把兜里的药瓶旋开,又吃了一次。
宋老师绕隔壁找宁放的时候见他正在给陈奶奶换灯泡,好巧不巧今天坏了,老太太叨念着不太平。
宁放拍拍手跳下来,说:“明儿去雍和宫给您求个平安符,您可别自个去,雪大,路滑。”
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这事她干得出来。
宋老师笑着附和:“是,您啊,安安心心跟家里看戏,有小放呢!”
宁放有点意外,两步路的距离还来接。
宋老师朝他招手:“快,佳佳等你开席呢。”
“哪儿等我,我看她是馋肉了。”宁放说归说,脚步却不慢,几乎是被宋老师塞进屋的。
屋里暖和,他头顶冒白烟,瞧着像是个仙人,脱了外套缓过劲来,觉得宋老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