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生活老师查完寝就熄灯了,岳佳佳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嚯一下坐起来,怕打扰舍友,捂着心口躲进卫生间,最近一直在下雨,她突然想起七岁的时候,爷爷让宁放带她去什刹海游泳。
北城是个几乎没有春天的城市,春意藏在枝头树梢,一晃就过,大雨过后,夏天便来了。
电话几乎是一秒接通,少年的声音隔着电话线,有些许不一样,就一个字:“说。”
岳佳佳回想她每次打给他,他都带了点笑,喜欢逗她:“我们家小猪儿干嘛呢?”
“哥……”小姑娘怯怯地,“哥,是我。”
宁放的笔一顿,扔开,人靠在椅背上:“你拿宋亦手机了?”
“恩!”
“老师不查啊?”
“我藏起来了!”
“藏哪儿了?”宁放顺口一问。
岳佳佳不好说。
他也意识到应该是藏得很好,换了一句:“这么晚怎么了?”
“哥,你是不是睡不着?”
宁放:“……”
“哥你别瞒我,你瞒我我担心。”岳佳佳的声音小小打了个颤。
“是……”宁放闭上眼,脖颈后仰,喉结被拉紧凸起,在灯下明暗分明。
“为什么?”
他能听见她这头的雨声,天空突然炸响惊雷,轰隆隆一声,他哑声问:“你在哪儿?”
“卫生间。”
“怕不怕?”
“不怕。”她明明跟着惊雷抖了抖,却没撒谎,因为耳朵边有宁放在。
“哥你为什么睡不着?你难过是吗?”
“不是,不难过了。”宁放咽了下,喉结滚动,岳佳佳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他说:“要学的太多了。”
背水一战的压力太大了。
“可是不睡觉不行,你喝牛奶吗?”女孩绞尽脑汁出主意。
“我等会儿试试。”
“家里有牛奶吗?”
“有给璇儿订奶,我蹭一盒。”宁放轻轻笑了。
岳佳佳第二天晚上仍旧躲在卫生间打电话:“哥,你被璇儿发现了吗?”
宁放鼻腔里哼了声:“一早眼睛老大问我,我奶呢?”
她小声笑了:“有用么?”
宁放单手转笔:“不太有用。”
“你昨天几点睡的?”
“三点。”
“……”岳佳佳心疼坏了,三点睡,七点到校,这才几个小时?
“课间有趴一下,甭担心。”宁放哄她。
“要不你出去跑一圈?”她说,“累了就想睡了,我有的时候挂在杆上就睡着了。”
这么说完,天空咔擦一声,像是大西瓜被剖开时的声音。
天被闪电剖开了,漏了那么大口子,往下倒雨。
岳佳佳:“……还是别跑了。”
“小猪。”宁放把手机放桌上,伸了个懒腰,“你给哥念首诗吧。”
岳佳佳看镜子里的自己:“我?”
“行么?”
那有什么不可以,她有点着急,一时间不知道念什么才好。
宁放合上了书,一头扎进被窝里,说:“就你拿手的,很多鹅。”
那是岳佳佳的黑历史,也是她克服的第一个障碍。
她很愿意与他分享。
她回忆小时候的站姿,手掌贴在平坦的肚皮上,小小清了下嗓子:“这首诗,献给我最喜欢的宁放哥哥。”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短短四句话,一下就完了,可她没停,又说:“还要再一次献给宁放同学。”
宁放嗤地笑了。
“鹅、鹅、鹅……”
他闭上眼,这么多年,岳佳佳的声音变了点,语调也变了点,当年站在院子里捧着胖肚皮结结巴巴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此刻成了他耳边的黄鹂鸟。
这一夜大雨未停,月落参横,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天,岳佳佳做好准备,晚查寝结束后,她披上最厚的外套,怀里藏著书和手机,无声地开门出来,穿过幽静的走廊,躲到了天台上。
这里,是师姐们一月一次偷吃泡面的地方。
她在门后寻了处地方避雨,给宁放打电话。
“哥。”
“恩?”
“你快点躺好。”
宁放一秒没犹豫,扔了笔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