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弦思昨晚写完日记直接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再醒来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她随手把日记本合上往书本堆里一塞,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洗漱。
早上起来更是忘了日记本这一事。
而这会,顾怀薇听到她过来的动静,却久久没有动作。
母女两就这样一人站在门口一人站在门内持续了很长时间,周弦思不确定她看了多少,但顾怀薇的脸色也说明,她都知道了。
周弦思紧绷着头脑中的那根弦,惴惴不安地喊她:“……妈。”
“呵”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顾怀薇气极反笑:“这个时候了还喊我妈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倏地一下把日记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歇斯底里地吼道:“周弦思,对,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就不是你亲妈,你就是我从没人要的孤儿院里抱来的!”
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
周弦思额头被日记本砸出一道红印,她也不躲,只双手紧握着,任由心底那深深的无力窒息一寸寸的蔓延。
“周弦思你可真有本事啊,初中就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了?一直装到现在?”顾怀薇冲过来,怒目圆睁,“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想着脱离这个家呢?”
知道她现在这个时候受到刺激情绪又被激化,周弦思尽量保持冷静地转身去给她找药。
身后顾怀薇跟着叫嚣:“怎么,说话啊?这本子上不是说的挺多的吗?我要不看到你还打算这么一直装下去?”
“周弦思,我看你就是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
周弦思麻木地闭眼。
胸口泛着一阵一阵的疼。
是从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周弦思记得那是初二的一个夏天,当时她考进了全班前十五名,拿着成绩兴高采烈地回来给顾怀薇看。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装防盗门,小区的隔音又不好,她踩着楼梯到门口的时候家里的门是虚掩的,周弦思看见一双陌生的鞋子,里面的声音也清晰地透过门缝传来。
“那现在就打算要弦思这一个了?你跟姐夫就不打算再试试?”这是她小舅妈赵广婕的声音。
小舅一家举家搬迁,一年中很少会过来。
周弦思正惊喜着拉门要进去,顾怀薇的话却让她当头一棒楞在原地:“弦思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养了她这么多年,小珍走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我没有精力再去做一些没结果的努力了。”
赵广婕:“说来你跟姐夫也是跟小珍这孩子没缘分,当初连医生都说你两能生育的概率尤其低,你两都放弃去孤儿院领养了弦思,哪能想到弦思4岁那年你又怀上了小珍。”
“只可惜,小珍没在你们身边多待几年,弦思也算是代替小珍在你们身边陪着了。”
周弦思惊讶的捂上嘴巴,两行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
她不是亲生的?
她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周珍才是?所以爸爸一直不喜欢她,妈妈也总是对她跟妹妹区别对待,原来都是因为她是在孤儿院抱回来的?
突然的这个消息让周弦思彻底崩溃,她靠着墙慢慢地蹲下来,两手紧紧地捂着嘴巴小声地呜咽,屋子里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小珍是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她是我唯一的亲生女儿,谁都没有她重要,可我一直自责的是在她8岁那年,没看住她,才让她……”
顾怀薇说着哭起来。
周珍8岁的时候,周弦思12岁。
那个时候的周弦思已经有了记忆,也知道从妹妹出生后自己失去了父母所有的关爱,所有的一切都要妹妹先选,做错事了无论对错,周弦思永远是被批评责罚的那一个。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姐姐,所以爸爸妈妈要多疼爱更小的妹妹,甚至在自己受到爸爸讨厌和冷落时自我安慰地说“没关系,爸爸也爱过我的”
一直到12岁那一年,顾怀薇带着她们两人出去玩,在去买水的空隙时8岁的周珍去捡掉落的风筝,不慎落水身亡……
顾怀薇受不住打击,昏迷了一个月,生了一场大病。
周家乱套的那一个月里,甚至没有一个人在意周弦思的存在。
周德明更是责骂她为什么不看好周珍,为什么她不去捡风筝,为什么姐姐不保护妹妹……
那段时间里,过来探访的亲戚都带着对周弦思同情怜惜的打量目光。
那个时候的周弦思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直到半年后顾怀薇彻底平静下来,但却像换了一个人。
她对周弦思尤其上心,甚至比对周珍还要面面俱到,从生活到学习上,事无巨细。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甚至严重到周弦思去上个厕所她都守在门口,生怕周弦思出事。
顾怀薇把自己没守住周珍的那份愧疚全数弥补在了周弦思身上,她要把周弦思当成另一个周珍,代替周珍活下去。
也是那个时候,周弦思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和学习全都要按照顾怀薇的想法生活。
顾怀薇对自己的过度关心和管控所有人都能看见。
可所有人都不说。
包括周德明。
他需要用周弦思的捆绑来弥补自己对妻子的愧疚。
周德明不喜欢周弦思。
或许周珍没出生前他是爱过自己的,可周珍出生后,他对周弦思来说就再也不是一个父亲。
周弦思从他冷硬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对自己的嫌弃和厌恶。
而周珍走后,他的态度虽然没那么生冷了,可也只是因为顾怀薇需要周弦思。
他对周弦思在这个家的存在,只是在养着一个对顾怀薇病情有帮助的工具人罢了。
赵广婕自然也能看透,委婉地说道:“还有姐夫对弦思我看不怎么上心,虽然弦思不是你们亲生的,但到底你们现在也就她这一个女儿,她这小小年纪也可怜,人又懂事乖巧,你也多劝着点姐夫。”
“小珍的事是个意外,谁都不怪,你对弦思我们也都能看见,但也别太给孩子压力了。”
顾怀薇根本听不下去,一说就激动:“我哪里给她压力了,我就她一个了,我不好好看着她她要再出事怎么办,我所有的心血都在她身上了,她就必须要一辈子在我身边,我对小珍的指望可全压给她了。”
“好好好,姐,是我说的不对,你别气。”赵广婕忙给她顺着气。
心疼的无力感让周弦思再没听下去,抱著书本快速下楼。
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周弦思变得越来越安静,甚至很少开口说话。家里的沉闷压抑,顾怀薇对自己的处处管控,对自己的患得患失让她喘不过气。
学校于她而言,反而变成了最轻松的环境。
回忆完这些,周弦思缓缓睁眼。
看着家中的一片狼藉,她忽然觉得绝望。
药瓶被顾怀薇打翻,吃药的水杯也被她打碎,落了一地的碎玻璃。
周弦思忍着深深的疲惫感拿着扫帚打扫。
“还有那个许纵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从高一就喜欢上他了是吧,怪不得这段时间频频提起北咸,我告诉你周弦思,大学想去北咸,做梦!你连想都不要给我想!”
顾怀薇又拾起日记本,手指着她骂:“你是我抱回来的,你就得感恩,你就要回报!没有我你能有今天?”
“你喜欢的那男生这么优秀,你觉得人家能不在意你从小就被亲爹亲妈丢弃?人家问你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这些心思你趁早给我断了!那男生你也给我离远点,人家跟你没关系,人家跟你就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