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喃的例假一直不准,这次来得突兀,措手不及。
剧烈的运动和冰水让她生理期时的腹痛感更加强烈,吃了药挂了水,腹痛方才慢慢缓解。
自从医生来后,时卿没再出现在倪喃眼前。后面两天的课倪喃直接请了假,在房间里躺了几十个小时,床都没下过几回。
立夏那天在周五,倪喃早早就出了门。今天系里组织去望秋山写生,倪喃得赶着最早一班的地铁去学校乘大巴。
大巴早上十点半准时从学校南门出发,倪喃提前半个小时先到了宿舍。
虞穆尔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等着还在梳妆打扮的方悦和唐潇潇。听着敲门声,虞穆尔忙起身去开门。
“就知道你们还没走。”倪喃笑道:“方悦和潇潇还磨呢叭。”
顺手关上门锁,虞穆尔咽了口中的芒果粒,“知她俩者,唯你也。”
方悦正对着镜子涂口红,见倪喃进来,直接扑了上去,“今日寿星我喃宝!”
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往后退了退,倪喃玩笑道:“悦悦,小心我告你故意伤人啊。”
“去去去。”方悦抱着倪喃哼了声,“这是爱你的表现,爱你,懂嘛?”边说着,方悦还朝倪喃手动比了个心。
话音未落,方悦突然拧了眉,“喃喃,你这脸怎么回事?”
闻声,还在喷喷雾的唐潇潇也停了动作,抬眼看过来,瞪着眼睛就去摸倪喃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发烧?”虞穆尔丢了酸奶瓶跨步到倪喃身前,“你身体不舒服吗!”
倪喃被她们一人一边扯着,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无奈笑道:“我好得很,就是姨妈做客,稍稍辛苦了点,小事儿。”
“小事儿个屁!”唐潇潇堵了她的话,“咱可是女孩子,这种事儿上哪能随便!”
说完,她放了喷雾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底下的置物箱里拿出个暖宝宝贴,然后利索地撕了包装,“衣服掀起来。”
看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倪喃故意道:“干嘛,劫色啊?”
“是啊,把你里里外外吃干抹净!”说罢,唐潇潇朝虞穆尔和方悦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把暖宝宝贴成功按在倪喃小腹上。
“ok!盖章成功!”唐潇潇扬了扬下巴,顺嘴就说,“听穆尔说你最近养了条黏人的疯狗?”
“放心,反正这章我盖下了,疯狗再疯你也是我唐潇潇的!”
方悦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和疯狗抢人?比疯狗还没人性。”
几句话的功夫,唐潇潇和方悦扭成一团儿,留虞穆尔夹在中间被二人碾压。
暖宝宝上的暖意顺着腹部慢慢向全身蔓延开来,倪喃坐在椅子上,好笑地看着“扭打”着的三人,脑子里却晃过身在茵北路的那条疯狗。
嗯,除了长了张像模像样的人脸外,他确实没什么人性,还凶得要命。
自从那日和倪喃不欢而散后,时卿就没再见过她。
本不想让倪喃和时圃碰上面,所以便给她发了消息,然而时卿脑子里却默默记下了她随口在微信上说的几句话。
体测,八百米。
看她那没几两肉的样子,弱不经风,哪里能像是长跑的模样。
所以时卿找江兆驱车,打算去地铁口直接接她回来。谁知到了半路,却瞥见时圃的车停在了家便利店门口,便利店的玻璃窗内还趴着个人。
再后来,便听到了她那番话。
两人互不退让,生生冷战了好几天,硬是谁也不搭理对方。
或许是有心事未放下,时卿这天起得比往常还要早。好不容易等到七点四十五,没等吴俪蓉把早餐端上来,时卿便自己下了楼。
他不动声色地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走到餐厅坐下。
“她呢,早餐送上去了吗。”
冰冷又突兀的一声,让吴俪蓉熬燕麦粥的手抖了抖,险些洒到外面。她扭过头,便看到时卿坐在餐厅里,拐杖斜靠在一旁。
“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吴俪蓉赶忙盛了碗燕麦粥,端到桌子上,“您是说喃喃吗?”
吴俪蓉又从流理台上端了其他早点过来,慢声道:“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学校组织什么写生,走得可急了。”
“写生?”时卿眼皮一掀,眸子的温度又冷了半分,“去哪儿?”
放下手里的土豆丝饼,吴俪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出个地名儿来,“好像叫什么,望秋山。”
丰盛的一顿早餐时卿未动分毫,他回了卧室,坐在落地窗边平视着前方,眸光漠然,像座没什么温度的雕塑。
良久,他垂了头,反转手背,看向掌心里的那个长条状丝绒礼盒。
好几天的憋闷感在此刻尤甚,他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鼻息间发出一声深长的喘息。而后,时卿冷哧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对谁。
下一刻,他手腕一甩,房间里传来物体的撞击声,礼盒在垃圾桶内壁猛烈摆荡几下。
终于,稳稳地坠了底。
望秋山和大学城离得不近,大巴准时出发,到了地方也已经12点了。预估晚上回去时间不早,夜里下山又危险,学校给大家安排了食宿。
这下,倪喃是真回不去了。
不过现在看,回不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思考斟酌的大问题,她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把好好把作品完成顺利交差。
周五的望秋山人并不算多,除了一些家住在附近的老人小孩儿,便只有从栖坞大学过来写生的人。
时间不算早,爬山吃午餐再加上往住的地方放下东西,就耗费了好一部分时间。倪喃和虞穆尔几人一组,找好了地方立刻开工。
或许是惦记着今天是倪喃的生日,方悦和唐潇潇异常兴奋,一路上商量着找地儿给倪喃庆生的事儿。
原本他们打算着去结束后去搓顿烧烤,可惜山上条件有限,又点不了外卖,便只能找处小饭馆儿代替。
望秋山算是当地一处热闹地方,不少人在这上面做生意,几人在爬山的时候就已经相中了一家卖相不错的地儿,准备收工后直奔而去。
倪喃并没什么庆生的兴致,但是看她们那么期待,也不好消了她们的热情,便顺着她们的意思又是下馆子,又是唱生日歌。
几个人凑在一起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从哪门课的老师难搞,聊到隔壁班班长又无缝衔接了第几个女朋友,吃到最后人家快打烊了,她们还没聊完。
说得最起劲的时候,倪喃偷偷跑去前台结了账。
山上的物价不低,随随便便几道菜就能扔出去好几百。但她付钱付得利索,没什么犹豫,本就是她的生日,请他们吃顿饭也是该的。
倒是唐潇潇,知道这事儿后直接按着倪喃的肩膀就掐她的脸,她喝了点酒,说话晕晕乎乎的。嘴里嘟囔着什么姐妹儿不姐们儿,说好了AA你凭什么请我吃饭之类的话。
醉酒之言没什么逻辑,前言不搭后语,把倪喃她们几个笑够呛。
系里安排的房间是标准的两人间,倪喃和虞穆尔帮着方悦把唐潇潇送回去后,才慢悠悠回了自己那屋。
一整天下来,两人都是筋疲力尽。
倪喃先去洗了澡,便软绵绵地瘫在床上放空。从虞穆尔进浴室到出来,倪喃压根儿就没动过,远远看上去,像张贴在床上的纸片人。
“喃喃,你发什么呆呢。”虞穆尔关了灯爬上床,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十一点了,赶快睡啦,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呢。”
突然的黑暗蒙了眼睛,倪喃下意识收回了搭在床侧的腿。
她裹着被子往墙角的地方挤,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同,“好,你也睡吧。”
不多时,房间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虞穆尔入睡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倪喃干瞪着眼与黑压压的空气对峙。
太黑了,她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很弱,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倪喃背靠着墙壁,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她几乎是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被子的四角被她的身体压着,紧密的包裹可以带给她少许的安全感。
但是意识仍然紧绷,根本无法放松下来,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颤栗着,全身上下都过分清醒。
就当倪喃以为自己要这样挣扎着过上一宿时,枕头边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束。
光打在天花板上,伴随着的还有连续不断地震动声。
倪喃被吓了跳,心脏几乎冒到嗓眼。旁边床上的虞穆尔翻了个身,睡梦中听到动静,身体下意识有了抗拒的反应。
随后,倪喃赶忙拿起手机,按了音量键关闭震动音。
她眯着眼睛看向亮白的手机屏幕,入目一个名字,让她愣了愣。
反应的时间太长,赶不上电话挂断的速度。然而下一秒,手机便又疯狂地叫嚣了起来,对面那架势仿佛是要打到倪喃接通电话为止。
短暂的几声过后,倪喃滑动了接听键。
紧接着,男人清沉的嗓音入了耳。
“人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倪喃的错觉,听着时卿的声音,她总觉得不太对劲。一向语调都没什么波澜的人,此刻竟像是刚跑了八百米一般喘着气。
尽管他已经很明显在压制了,但那沉重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稳。
倪喃转了过去面向墙面,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脑袋,小声应:“望秋山。”
“在望秋山哪儿。”时卿追问着,气息有瞬间的不稳。
恍惚的片刻里,倪喃心下一紧,隐隐有个荒唐的猜测。
“拾光酒店。”
片刻的沉默,倪喃差点以为时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