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眸中皆是一亮,江淮喜道:“快讲。”
王启有些不大敢看李直,只看着江淮和荣婳道:“昨晚我们也看到了,那矿场看守严密,寻常怕是进不去,还容易打草惊蛇。我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去。”
江淮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有些吃惊,“莫非你想……”
王启点头:“江大人昨夜也猜测,那些失踪的百姓,许是被抓进了矿场做工。我寻思着,我扮做平民,陪玉骨姑娘上山,待她采集完曼陀罗花后,我留下,中幻,看看被发现后,会不会被带进矿场。”
“不可!”李直果然大怒,当即拒绝:“难怪你一直不吱声儿,原来是打着这主意。我可告诉你,要去也是我去!”
眼看二人要争起来,江淮打断道:“这不是你们谁去的问题。”
他看向王启:“即便你去了,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会带你进矿场。倘若是就地格杀呢?你在中幻的情况下,再高的功夫,都没有自保之力,那就是送死!办法我们可以慢慢想,但这种以性命为赌的事,就算了,别想。”
荣婳连连附和:“荣家从来没有视人命为草芥的事。王启,我知你是出于好心,但不管你们谁去,我都不同意。”
王启显然已是料想到荣婳会拒绝,他笑了笑,说道:“小姐,荣家当真是我遇上过最好的东家。但是我这次想要冒险,并不是为了荣家。”
荣婳不解,王启接着道:“岐州这样的灾,我十几岁的时候,老家也遇上过。当时我没有救下爹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这些年,我这心里从来没有踏实过,总是想起当年的那些事。自打进了岐州,一切就像回到十几年前,从前没有能力,现在有了能力,我再也不想像从前一样只能看着。”
王启素来刚毅的神色中,罕见的流出一丝深切的遗憾,可他笑容却是坦然,宽他们心道:“我也不会白白去送死,玉骨姑娘把解药给我,等我查出那矿场里到底藏着什么,我就立马找机会逃出来。实在不行,让大哥带人在远处看着,如果我要被他们当场要命,大哥就带人出来救我。成不成?”
“不行!”荣婳想也没想,白了他一眼,当即拒绝。
王启见此,干脆赖皮道:“我心意已决!小姐拒绝也没用,除非现在打死我。”
“你……”荣婳一时噎住,眼里已有怒意,但也知自己拿王启没办法,半晌后,只憋出来一句:“为什么?”
王启叹道:“我知道自己再也救不回老爹老娘,但如果这趟不去,这一生不做些什么,我这心里就踏实不下来。哪怕死了,也好过这样一直愧疚的活着。”
一旁的江淮轻叹一声,他明白,人若有遗憾,或见着谁经历跟自己从前相似,就难免会出现补偿心里。他这次去,看似是想救岐州的百姓,其实更是想救当初的自己。
江淮想了想,只能道:“就让李直在远处盯着吧,以确保你是顺利进了矿场。切记,若是真的进了矿场,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不要冲动。我也会尽快调查,尽快安排人来接应你。”
荣婳诧异的看向江淮,急道:“你怎么能同意?不是你的人你不心疼是不是?”
“小姐!”王启忙道:“你别怪江大人,这是我的决定。”
一旁的玉骨开口道:“他们行事严谨,想来会对你搜身,我给你解药,未必带得进去,还会引起他们疑心。我教你认解药需要的几种草药,昨夜月下我在山里看到过,等你站稳脚跟,看守宽松下来,你可以自己配置。”
“玉骨你!”荣婳看向玉骨:“你怎么也帮他?他是要去送死啊。”
王启笑:“小姐放心,我命硬,当年死不了,这回也死不了。”
荣婳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身后忽然传来荣忆的声音:“姑姑,人家想去你就让人家去,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依然靠在树干上,在离众人很远的地方。
王启顺着荣忆的话对荣婳道:“若是小姐当真担心我,等我回来,就给我一笔赏钱,可好?”说着,哈哈笑了几声。
荣婳见实在拗不过,只得叮嘱道:“那你万事当心,切记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王启应下,江淮又道:“如果有机会逃出来,就去知州衙门,若是没有机会,也别焦躁,安心呆着,等我们的人。”
众人就这般说定,李直重新安排人手。最后安排了五人留下陪着三位主子,其余人则跟着玉骨和王启一起上山。
荣婳目送他们远去,江淮见她眼里担忧,侧头道:“王启虽然看着粗犷,但从运粮的事就能看出来,实则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荣婳瞥了江淮一眼,没理他,转身回到之前坐着的地方,敛襟坐下。
江淮低眉笑笑,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生我气?”
“没有。”荣婳没好气道。
江淮佯装不屑:“我瞧着是。”
荣婳看了他一眼,泄气叹道:“本来是气你同意他去,但好像不同意他也会去。我就是怕他出事,我希望大家一起出来,最后大家一起回去。早知道岐州这么危险,我就多带一点儿人了,那个什么矿场,我就能直接带人杀进去。”
江淮失笑,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走的路,并不会都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发展。”
荣婳想了想,问道:“是我错了吗?”
江淮摇头:“你没错,他也没错。这世上很多事情,若是都能以对错而论,那这世界就简单了。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考量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会不同,很难说对错。”
就像他母亲,一直不同意他科举入仕,担心他像父亲一家一样,最后尸骨无存,但他不还是考上了状元,还是去想为生父平.反。以至于和母亲闹得好几年没见面了。
荣婳眉心仍未舒展,看了看一旁的江淮,他自进岐州后,这十几日都没有刮胡子,唇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看起来倒真像个能教她很多东西的大哥哥。
她莫名就觉得有些话能向江淮问,不仅能得到答案,还不会像荣峥和嫂子一样训斥她,便开口道:“可如果他出事了,我会认为那是我的责任。”
江淮笑:“人会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不能因为担心和害怕,而阻止别人想做的事。有些事上,你能给与的只有理解。”
荣婳低眉想了半晌,最后道:“所以我该尊重他的选择是吗?”
“嗯。”江淮应下。
“哎……”荣婳叹了一声,又想了半天,然后问道:“那你不同意我家的提亲时,我是不是也不该坚持,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江淮:“……”倒也不是。
江淮一时语塞,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是喜欢她了的,但是现在又不能答应。可也不能叫她真的放弃,不然一旦日后查出定国公府的案子和荣陵无关,他不是亏大了?
江淮支支吾吾半晌,有些心虚道:“这、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刚才一样,王启提出要去,你努力阻拦过,但他最终还是要去,这时候再尊重就可以……”
这番话说完,江淮才忽地觉得,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如果荣婳反问他,“你是不想让我放弃对吗?”他的心思不就暴露了吗?
怎知荣婳却道:“我懂了,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对……”江淮莫名松了口气,一时有些庆幸,幸好她年纪还小,经历又单纯,不然可真糊弄不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荣忆不屑的“切”了一声,朝自己营帐走去,路过江淮身边时,格外看不起的丢下两个字——“没种。”
江淮:“……”
目送荣忆背影进帐,江淮憋屈的瞪了一眼,等他查清定国公府的案子,看他有种没种。
江淮心下轻叹一声,对荣婳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去休息。明日还要赶往直芶村。”
荣婳点头应下,看了看玉骨等人进山的方向,满怀担忧的进了自己的帐。
江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荣婳帐中烛火熄灭,他走过去跟值夜的护卫以及赵林交代了几句,随后转身进了山。
王启此行危险,他又怎么会放任荣婳的人去冒险,总得亲眼确定他平安进矿,没有性命之忧才行。
只是这话不敢告诉荣婳,若她知道肯定会跟着去,但他也不知道荣婳所会功夫深浅,一旦遇险,不足保命可就麻烦了。
江淮独行,身边没了人,便也没了顾忌,无需隐藏什么,借树爬矮崖抄近道,很快就追上了李直等一行人。
他父亲是定国公世子,定国公乃武勋世家,父亲过世前,打小被提着练武,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江淮走到李直等人身后,唤道:“李大哥。”
李直等人回头,发现跟来的人是江淮,不由诧异道:“江大人,你怎么来了?”
江淮迎上前汇合,笑道:“这本该是我的事,王启兄弟却帮我走了这趟,我总得看着他平安无事才安心。”
李直口上称是,心里却有些嫌弃,你一介书生,一旦有事还得保护你,这么跟着来才是真的添乱。但人已经来了,又是正五品知州,他总不能像对待他下属一样骂回去,只得道谢后一同继续走。
江淮心里想的却是,一旦有事,多他一个战力,多一分胜算。这些年扮书生吃老虎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有了昨夜的经验,这一晚他们很快就到了曼陀罗花附近,众人蒙着缠好解药的面巾,先帮着玉骨采曼陀罗花,玉骨带了许多特制的油纸,将采好的花都包进去,以防花香泄露。
待采好花,玉骨装好东西,便准备下山,李直本想安排一个人去陪玉骨,但被玉骨拒绝:“回程路上没什么危险,你们别分人给我了,我应付得了。”
说罢,玉骨干脆利落的道一声保重,便转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