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卿王颇有些诧异的看了江淮一眼,神色间满是理所当然:“那肯定啊,你离她近了,不会紧张吗?”
“会……”江淮低眉,有很多次,他都感觉脸烧得慌,甚至有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圣卿王见江淮低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笑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前方,道:“就本王的经验来看,这世上无论男女,面对心爱之人时,皆无坦然。尤其相遇之初,渴望靠近的欲.望呼之欲出,却又总会胆怯的戛然而止。十年前初遇王妃之际,便是提亲一事,本王都迟迟几番说不出口。后来遇上侧妃,更是有种再回少年的悸动,依然是会脸红心跳。”
江淮闻言心蓦然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
圣卿王描述的这一切,他都有,可是荣婳没有。
他记得,在知州衙门的时候,为了问他喜不喜欢她,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院子。
可无论是询问的时候,但是他给出肯定答案的时候,她都没有过紧张和羞涩。
逼问时誓不罢休,得到答案后开心的笑,却唯独没有紧张和局促。
还有前些日子,他晕过去的那晚,第二天她醒来,得知是自己抱了她上榻,她口上说男女授受不亲,却无丝毫没有其他神色,就连自己反揶揄她,骑马时拿他当柱子抱,她也只是翻了个白眼说情况特殊。
无数相处的细节漫上江淮心间,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与他相处时,他从未见过荣婳像他那样躲避对方的眼神,更没有过像他一般的不好意思。
她一直都那么坦然,坦然的接受自己拖着婚事,坦然的问及成亲的事,态度就像是在帮自己的姐妹催问,而不是她自己的。
江淮蓦然想起,那晚在知州衙门,她追了他半个院子时,他当时觉得诧异,问荣婳“你姑娘家家的,这么直来直去的问我,就没觉得不好吗?”
而荣婳不仅没有局促害羞,反而很理所当然的跟他说“有什么不好?我能问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就不能问你有没有喜欢我吗?”
江淮心兀自一颤,一时只觉手脚发凉。
莫非……对她来说,询问他是不是喜欢她,跟询问吃饭睡觉没有差别,那也就意味着,她的心里,对待他,对待成亲,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根本没有别的情愫。
怎么会?
江淮的心沉的愈发厉害,手也跟着有些发麻,近乎感觉不到还握着的缰绳。
圣卿王觉察到江淮的不对劲,关怀问道:“谏疏你脸怎么这么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淮硬扯起一个笑,对圣卿王道:“许是有些暑热,怠慢王爷。”
圣卿王狐疑的打量他两眼,又看看天气,嘀咕道:“都快中秋了,热什么?”
江淮尽量维持着正常的神色态度,和圣卿王一路说话,往直芶村附近而去。
但这一路上,江淮的心始终浮躁不安,一直想着自相识以来荣婳的态度。
她对他来势凶猛,无论是花钱还是给与的帮助,都毫无保留的一倾而下,表达想要和他成亲的意愿,也是那么直白且大胆。她对他的好,都是真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她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会看不到半点圣卿王所说的那种小女儿情态,甚至都不似他一般,会不好意思,会觉得耳根发烫。
江淮不愿相信自己触及到的那个答案,他一遍遍的在脑海里跟自己说,她只是性格开阔明朗,所以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踟躇不安。
可有些怀疑,一旦掘开一个口子,就会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的一涌而来。
江淮始终心绪不宁,到直芶村办完事,第二日下午回来时,他还是无法平静自己的心。
和圣卿王一起进了镖局,分开后,江淮往自己房中而去,而就在这时,荣婳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半个橘子,往门框上一靠,对他道:“你回来啦?我屋里有水,你去洗个手,今早有镖队过来,带了几框新鲜橘子,来吃。”
听到她的声音,江淮的心莫名发紧,他强自撑起一个笑,尽量像往常般泰然自若,向她走去。
江淮冲她笑了笑,进了屋去洗手。清凉的水漫过手背,江淮缓缓涝着水,余光见荣婳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下坐下,掰着橘子吃。
他很想相信荣婳对他的感情,可……他无法打消心中的疑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昨天圣卿王与我说起,他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还问我是否喜欢美人,若是喜,等成亲,会送我两个做妾,你怎么看?”
说着,江淮抬头,转身看向荣婳,取过搭在架子上棉巾,有意无意的擦着手,目光紧紧黏在荣婳脸上,等待她的反应。
荣婳闻言愣了下,但转念一想,虽然祖父、父亲还有荣峥,都没有纳过妾,可男子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京里那些文官,哪个不是娶了正妻后,身侧还伴着几个红颜知己的,何况江淮这么年轻都已经是从二品了。
念及此,荣婳咽下口中橘子,看向他,眼里一如往常般坦然,对他道:“也行吧,但是我不管她们的花销哦。”说着,继续掰了瓣儿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江淮脸色唰一下白下来,心猛地一疼,像忽然被扎进去一把匕首,然后又狠狠的拧了一把,他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放在眼前的答案,他不信,对他这么用心的荣婳,会对他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
如果当真没有,她怎么可能会为他付出这么多?
江淮上前一步,手在官袍广袖之下攥紧,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的对她道:“你不会吃醋吗?不会生气吗?会有旁的女子和你分享自己的夫君。”
荣婳想了想,还真的不生气。她挑一下眉,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啦,我是个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像那些后宅女子一样,跟你的姬妾争风吃醋的,放心吧。”
江淮直接被气笑了,气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她是不爱他,还是太爱他所以包容他。
他仍旧不死心,对荣婳道:“我会牵旁的女子的手,会亲吻旁的女子,甚至与她们生儿育女,你不难过吗?”
荣婳还未察觉江淮的情绪,摇了摇头,笑道:“难过什么?难道你不和我生儿育女了吗?”
说着,她还要吃橘子,江淮忽然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都在荣婳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捏住一片泛红的指痕。
江淮颤声质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突然这样,荣婳有些吓住了,神色茫然,眼神无措的四下看了看,又不解,又有些小心的细声道:“可……你收了她们,不就是要生儿育女的吗?”
这话不对吗?荣婳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疑惑清晰可见,依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江淮心凉的像被埋进了冰雪里,他问道:“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荣婳道:“不喜欢你,我这段时间在干什么?”长得这么好,还是状元,方方面面又那么厉害,谁会不喜欢呢?
是啊,若不喜欢他,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可是……她口中的喜欢,为什么会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为什么感受不到她的依赖和在乎?
江淮松开了荣婳的手腕,目光缠在她的脸上,陷入了困惑。
她这段时日来,做的每一件事,从京城买下宅子,到用两万两银子买走他拿去当的东西。再到追来岐州,哪怕知道有谋反的险境,还是愿意陪着他,甚至为他不惜独自一人前往陇州调来大批的粮食。
这一桩一件的事做下来,若是告诉他,她根本不爱他,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可她又不会因自己说要纳妾而吃醋,甚至不在乎自己和旁的女子生儿育女。反观他呢,哪怕是她的一件小衣,连被人看到他都无法忍受。
为什么会这样?
江淮想不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动荡的心,对她强笑着道:“我不会纳妾,方才随口说说罢了。失礼了,我回房更衣。”
说罢,江淮大步离开,走路带起的风,甚至拂起他的衣摆,宛如蝶舞般翻飞。
荣婳看着江淮的背影,手里还拿着橘子,一脸茫然,出去一趟撞邪了?发什么病?
荣婳又掰下一瓣橘子,慢慢吃着,瞥了一眼门口,收回了目光。
江淮回到房中,关起了门,手撑着门框没有动,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钻进屋里,在他俊逸的脸上刻下斑驳的影子。
两个念头在江淮心里横冲直撞,一个念头告诉他,荣婳为他做了这么多,不可能不爱他。可另一个念头却说,她不会害羞,不会吃醋,她心里没有你。
江淮一动未动,就这般站在门后,想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自己盼望的那个念头占了上风,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晰的看在眼里,这一切做不了假,他不该对她的感情生出疑虑。
荣婳就是这样的性格,是他多想了。
明日就是中秋,他们俩第一次在一起过节,应该开开心心的。
念及此,江淮深吸一口气,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打散,取了换洗的衣服,打开门去了水房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