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淮放值回府后没多久,荣忆便来了江淮府上。
府中已按照江淮上午的吩咐,准备好了席面和好酒。江淮刚换了衣服,便听人通报说镇边候府二公子到,起身迎了出去。
刚到正厅中,恰见荣忆猴一般一个轻跳进了门,打眼看见他,荣忆喜道:“诶嘿,江淮。”立马就朝他迎来。
看见荣家人心情就莫名好,江淮笑了起来,冲他招招手,道:“不在厅里,走,去我房里。”
一般待客都是在正厅,能跟着去主人房中,多半都是极好的朋友。荣忆见江淮一点儿没跟他生分,心情更好,嗯了一声,立马跟了上去。
荣忆一路跟着江淮进去,四下打量他这宅子,叹息道:“你翻身也太快了,之前不是说还欠着四万多银子,怎么刚升官,都没贪呢,就买得起这么大宅子?”
江淮闻言驻足,侧头看了荣忆一眼,笑斥:“什么话?”
荣忆轻打一下嘴,笑得贱兮兮地跟着江淮走,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大的宅子?当然不是小瞧你的意思,就是好奇。”
江淮对他道:“我姓江啊。”
荣忆道:“你姓江跟你买宅子有什么关系?驴头不对马嘴。”
江淮闻言失笑,这话之前他也给荣婳和圣卿王说过,荣婳没反应过来,荣忆也没反应过来,圣卿王却一下就明白了。这姑侄俩还有救吗?
江淮只得道:“我出自,江南织造江家东院。”
荣忆:“???”
“我去!”荣忆直接愣住:“那我家还和你家有丝绸和皮毛生意的往来呢。而且你是东院的?就是那根独苗?唯一继承人?”
江淮笑:“是。”
荣忆重重撞了一下江淮胳膊,手往他面前一摊:“还钱!”江家那么有钱,他在岐州还尽花他们荣家的。
江淮失笑,伸手扣住荣忆双肩,说道:“进屋,进屋再说。”
进了屋,二人坐下,婢女们便开始上菜上酒。荣忆不解道:“你既然是江家的,那你之前干什么撒谎啊?”
江淮挑眉道:“怕麻烦呗。而且我要是不撒谎,你姑姑哪有机会给我送银子啊?我可能放榜当天,就被抓去和别人拜堂了。”
“也是……”荣忆坦然接受了这件事,抬头对江淮道:“难怪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们家的钱。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姑姑相亲,遇上个要上赶着给祖父祖母当儿子的,摆明了惦记我们家的生意。”
江淮闻言咻然抬眼,眸中隐见厉色:“你姑姑还小,你们家急什么?”
荣忆耸耸肩道:“没人急啊,是姑姑自己让哥哥给她找才俊的。”
江淮闻言,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气得脑子发懵。无奈叹道:“你姑姑真是一点儿没把我放心上。”
“嘿嘿,那个……”荣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其实姑姑的性子我一早知道,但是那时候嘛,我也不了解你,就寻思想看你笑话,没给你提醒。”
荣忆接着道:“你别生气,我姑姑那脑子,生来吃喝玩乐用的,她能懂情.爱就有鬼了。不过你放心!”
荣忆义气凛然道:“自打见着之前哥哥给姑姑找得那俩之后,我就决定,只要你不放弃姑姑,我就帮你到底!”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江淮正色道:“骗我你小狗!”
“我一向一言九鼎!”荣忆严肃道。
江淮笑了,而后问道:“之前你哥哥给你姑姑找了两个什么样的?”
提起来这茬荣忆就来气,一股脑倒豆子般全给江淮说了,江淮听罢蹙眉,对他道:“蒋澄泓就是个普通人,又没本事又摆不正自己位置。但那田毅,是真的坏。”
倘若荣婳真的和他成了亲,他会一点点的蚕食掉荣家的产业,关键时候shā • rén清道都有可能。幸好荣家人在这方面都明白的很,没中圈套。
江淮看着荣忆摇了摇头,荣家人是怎么做到又傻又聪明的?
荣忆点头:“是,确实坏。不过话说回来……”
荣忆一手拖住下巴,笑嘻嘻的看向江淮,食指在脸颊上点:“我之前还寻思来着,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喜欢姑姑,现在看,敢情你俩才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一个江家独苗,一个荣家独女,各方面都差不多。就说,正经书香门第出身的人,是绝对看不上姑姑的。”
江淮冲他一挑眉:“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姑姑?”
荣忆学他一挑眉:“都骂!”说罢,自己哈哈哈笑起来。
桌上的菜陆续上完,荣忆看着桌上菜,似是在找什么,菜上完也没看见,方对江淮道:“我之前听李直他们说,你在岐州给姑姑做了六虾面?”
江淮给他倒上酒,点点头,荣忆接着道:“下次给我也做一碗呗。”
江淮看着快斟满的酒盏失笑,而后道:“那得看你能不能帮我把你姑姑带出来。”
“什么时候带?带哪儿?”荣忆道。
江淮道:“等我十五休沐,要是天气好的话,就去千岁湖畔的梅苑,要是天气不好,就去万华楼。”
先见个面,把中秋吵架的事说开。接下来……他有点儿后悔,当时话说狠了,以荣婳的性子,那么要脸,可能一时半刻不会松动。不过没关系,她追了自己多久,自己就加倍追回来!
荣忆应下,对江淮道:“成,姑姑自打回京,什么聚会都不去,希望天气好,是时候出去逛逛了。”
江淮心情彻底舒展,冲荣忆眨一下眼:“吃菜。”
荣忆拿起筷子,先和江淮碰了一杯,便吃起了菜,边吃边聊。
入夜,荣府,荣廷仙的清风堂内。
荣婳、魏氏、荣廷仙以及荣峥,四人听荣忆说完话,异口同声道:“江家公子?”
荣廷仙道:“跟我们齐名的那个江家?”
荣峥道:“江家东院?”
荣婳:“骗子!”
魏氏看了荣婳一眼,道:“那我和他娘有过一面之缘,跟咱儿媳妇差不多年纪,是个开明且极好相处的人。”
魏氏有点儿无语,那次见面,江氏管她叫姨来着,像个晚辈一样,全程嘴甜甜的哄着她。
“对啊!”荣忆道:“难怪之前不惦记我们家财产,人家压根看不上。江大人说,他这些日子有些忙,耽搁了,等年前,会亲自登门道谢。”
“江淮要来?”荣婳侧头问道。
江淮叮嘱过他,为免他姑姑应激,在她原谅他之前,只提恩情不提感情。
念及此,荣忆道:“对,他说之前荣家相助有恩,他早该上门。”
“哦……”荣婳若有所思的低眉,看来要不了多久,又会见着江淮。如此想着,荣婳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说期待吧,就会想起中秋那天他那气人的样子,就想一辈子不理他。说不期待吧,又挺想看看他来她们家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若是以前,干脆不理就是,怎么现在会有点儿纠结。
就在这时,荣峥对荣婳和荣忆道:“天色不早了,你俩抓紧回去休息吧。”
姑侄俩应下,一同出了门。
荣峥这才对二老道:“祖父祖母,江淮现在才来道谢,可能是想明白了。”
荣廷仙觑着一旁夫人的神色,对荣峥道:“状元、官至从二品,江家继承人,对绒绒情真,天赐良缘是不是?”
荣峥在朝上见过江淮,自然是满意的,便对荣廷仙道:“祖父满意就成,但先不着急考虑,人家只说登门道谢,别的什么都没说。”
魏氏道:“江南江氏倒是个极少见的美人,江淮想来长得不差。”
荣峥但笑不语,岂止长得不差,说句谪仙人物也不为过。
荣婳和荣忆走在路上,荣婳手揣在护手里,不解道:“你说他家那么有钱,之前怎么一声不吭呢?”
荣忆道:“你也没给人家吭声儿的机会啊,抢着就把钱花了。”
“也是。”荣婳讪讪道:“那也就是说,我就算不去岐州,他自己个儿也能把事摆平了?”
荣忆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我今晚也这么问他来着。他说江家远,就算有心调粮,可能也来不及,而且路程长,很容易出事。”
荣婳听完,心里这才舒服了些,不然总觉得自己那一趟岐州跑的,好像就是去给江淮看笑话的。
荣忆这时道:“姑姑,咱们俩在家闷得有点儿久了?十五要不然出去玩儿一圈?”
“去哪儿?”荣婳问道,她确实很久没出去玩儿了。
荣忆道:“天气好就去千岁湖畔的梅苑,天气不好就去万华楼。”
荣婳点头应下,对荣忆道:“老规矩,去之前提前派人去打听,看看有没有于朝朝那群人在。”在就不去。
荣忆了然,应下。
江淮送走荣忆后,便叫来了赵林,让他去江家的绸缎庄,珍宝阁,让第二天把最好的一批货全部送来府中,给他挑选。
第二日江淮放值回来,两个铺子的掌柜,就已经带着货,等在了府中。
江淮一进来,两名掌柜起身,行礼道:“公子。”
江淮应下,解了大氅,便在椅子上坐下,两名掌柜将带来的货全部摆在桌上,取下罩布,让江淮挑选。
江淮目光看向那一托盘翡翠,一眼就相中了一副紫罗兰,清淡透亮的淡紫色,特别适合荣婳这个年纪,他抬手拿了起来,细看。
一旁掌柜道:“公子好眼光,这副冰种紫罗兰,底子干净,种老肉细,水头足。这幅在店里,卖价四万两。”
江淮点头,将这副单独放在一边,又看上一副冰清湖水绿,色泽清淡,似冬季薄云缭绕浅淡的天,也很适合荣婳这个年纪,便和那副紫罗兰放在了一起。
一旁掌柜暗自咋舌,公子真是眼光毒辣,一下挑走了最好的两副,他附和道:“这副亦是极好的种,店中卖价五万两。”
江淮又看上两副冰飘蓝绿花,蓝绿分布在翡翠中,好似水墨泼成,意境感极好,这两幅,适合年纪大的,给荣婳的母亲和嫂子合适。
挑完手镯,江淮复又选了一对同样是紫罗兰的耳坠,以及搭配湖水绿那副的耳饰,便对两位道:“就这几副,丝绸不挑了,都留下,你们去忙吧。”
两位掌柜应下,行礼离去。
江淮让赵林找来盒子,将这几幅镯子耳坠都精心装了起来。当装好的木盒拿在手里,江淮唇边不由自主就挂上了笑意,不知等荣婳看到,会作何想。她一向喜欢打扮,应该会喜欢。
江淮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好,就等十五日休沐见荣婳,怎知第二天早朝,却出了变故。
百官在殿中等到了许久,都不见皇帝出来,半个时辰后,皇帝身边的易公公现身,手持圣旨。
百官下跪,易公公宣读圣旨。
圣旨中,言明陛下病情,已是无暇再理国事,封七皇子圣卿王为太子,即日起监国。
圣旨下,大越朝彻底变天,很快就传到了外邦,突厥听到消息,又恰逢冬季物资缺乏,便打算借大越皇位易主之际,从边境捞一笔,立时派小队骚扰起了边境。
四日后的早朝,边境传来急报,突厥再犯河东道,且这次不知为何,突厥人所用兵器坚韧,像极了乾丰六年时,荣家的铸剑图谱所出,大有再夺河东道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