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又忍了一会儿后,她终于落在了一片冥花之中,冥花延绵不断直到天际,荧光点点灿若星河,此处一点儿也不像是黄泉地府,倒像是九重天的仙境。
她全然顾不上去看这景象,爬起身就往前寻去,果见不远处河边立着位妙龄少女,半蹲在河边舀起河水,递给过往鬼魂。
就在她快要走到孟婆跟前时,忽见河边站着一个极其熟悉背影。
即便只是背影,她也立刻认出,那正是她跌跌撞撞在地府寻了许久人。
“李淮!”元思蓁连忙高声喝道。
可李淮却像是完全听不到她声音,一动不动地看着闪耀着盈盈河水,他魂魄影影绰绰,如同在风中摇曳一般。
元思蓁欣喜不过一瞬,又远远听到那孟婆劝慰李淮道:“你已经等了许久,再等下去错过了时辰,只怕会进错了轮回投错胎,来世不得善终,喝下这汤,早早回到人间吧!”
若是喝下孟婆汤,即便元思蓁在投胎一刻将李淮扯了回来,他回到肉身也不过会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痴儿。
“喝了你才不得善终呢!”她连跑带滚地扑向李淮,推开面前一个又一个魂魄,不停喊道:“皇位离你不过一步之遥!死了就都没了!”
她的这番话没有引来李淮注意,倒是让孟婆回头看了一眼,孟婆嘴角含笑地摇摇头,似是在感叹又是一个擅闯地府不知天高地厚人。
“你这一世功过相抵,来世也是在王侯之家,锦衣玉食,一生顺遂......”孟婆将汤碗递到了李淮面前,继续说着引人投胎的话。
李淮像是终于被说动了,这才慢慢转过了身,要接下那一碗忘却前尘孟婆汤。
“......还有什么可留恋呢?”孟婆将后半句话说完,可在听到这一句话时,李淮又迟疑了一瞬,顿住了手上动作。
此时元思蓁离着李淮不过几步之遥,但脚下茂盛冥花不停拖着她的步伐,她肩头幽火也再经不起去灼烧开路,只得像在泥潭中前行一般,心急如焚地对李淮背影说:“来生即便你还是王侯将相,遇不到我,可就没这好运气了,到时候妖魔鬼怪全都找你麻烦,日日不得安宁,到手福泽都跑光,弄不好还要孤独终老!”
她一股脑地将话抛出去,也不管说得难不难听,只希望李淮能听到。
好在李淮终于对她的话有了些反应,神情微微错愕地就往她这处看,可孟婆见此又推了推他端着汤碗手,语重心长地说:“来世还有来世福缘,莫再多做牵挂。”
元思蓁气极,只恨不得能烧光脚下冥花和这碍眼的孟婆,她虽拼着一身的力气往前行,可却被拖绊得半跪在地上。
眼见伸个手就能碰到李淮魂魄,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他已将孟婆汤递到了嘴边仰头喝下。
“李淮...”元思蓁力竭地念了一声他名字,她有些嘶哑声音带着满腔绝望与气恼。
这一声近在咫尺低喃却像破开了千重迷障,终是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李淮耳中,他魂魄微微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朝元思蓁看来,而汤碗也从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元思蓁拼着全力往前一跃,对上李淮欣喜目光,不管不顾地就引出肩头最后一点儿幽火,让两人被吞没在火焰之中......
眼前满是障目的迷雾,寻不到方向,也寻不到亮光,元思蓁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行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一点儿人声。
随着人声响起,四周忽然拨云见日,迷雾一散而去,她这才发现,自己像是个弥留世间的鬼魂,飘荡在半空中。
而她此时飘在一顶简陋营帐中,营帐里端坐着就是一身戎装李淮。
这里是?
元思蓁环顾四周却发现她无法飘远,只能留在李淮身边,李淮脸上再没有了垂死时的青白,而是眉头紧皱看着案前什么东西。
她有些好奇地去张望,没想到竟是一张小小的纸条,而纸条居然写着是她名字。
元思蓁。
不等她多想,就见李淮唤了影卫入内,吩咐道:“将三日前凉州城中遇到的扎灯娘子带来。”
影卫领命后匆匆离开,只剩李淮继续在帐中低头沉思。
凉州城?扎灯娘子?
元思蓁心中疑惑,怎么听着像是一年多前初遇李淮时的事儿?
那时候李淮立了军功而归,整军凉州,她恰好在凉州城里积攒功德。
即便是现在,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时逢元宵佳节,城中张灯结彩,星河灿烂,火树银花,一派人间繁华景象,丝毫不像是个边关小城。
而她赏灯之时,无意中看到一器宇轩昂郎君,两肩萦绕着阵阵妖气,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想去查探一番。
只是没想到这人极其敏锐,还没走几步就停在树下转过身,冷着一张脸问道:“娘子为何跟着在下?”
她那时候被李淮眼中凌厉震得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展颜一笑,举着手中的莲花灯说:“郎君可要买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