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回压着步子走,她的软鞋落在石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回荡在空挡漆黑的通道间,让她总有种恐惧的联想。好像曾经儿时噩梦中那些奇异的野兽就隐藏在里面对着她虎视眈眈。
余梦回停下了脚步,她注视着前方。这通道有些长,建在地下,阴冷潮湿,鼻尖都是泥土和石块冷硬的气息。松木火把隔得好远才有一根,散发的微光只够人勉强看得清前方的事物。余梦回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随便听信卫昭的话,认为兰度被自己的父兄劫持了过来,就藏在余府中。
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是荒谬!
余梦回想。她的父兄,这些年或许真的没做什么好事,但他们依然是大周的人,什么起兵谋逆,什么大逆不道,一个远离神都的中年男人,一个双脚残废的继承人,又哪有的胆子和动机去做这些事?
他们只是要钱,只是要当这海州城中的土霸王罢了。
余梦回想,她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迈出的脚步逐渐的停下来,甚至脚跟一转,就想要回去。这时候,一个低低的男人的shen • yin声传来。这声音十分耳熟,余梦回身子一震,扭头朝声音处看过去。她听出来了,是兰度的声音。
余梦回对于兰度,情感颇有几分复杂。
早在很早之前,兰度刚到海州城时,她就被大兄叫去看过。大兄问她对兰度看法如何,她当时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只觉得对方容貌清隽,仪容俊雅,颇有气质,再加上与海州这边肤色偏黑全然不同的白色,人中玉树般,鹤立鸡群,于是便道了句:“不错,比常人好上许多。”
于是她大兄欣然笑道:“如此,他便是你日后的夫婿了。”
再之后,奉父命勾引兰度,余梦回心中也多少是带着几分戏弄的,直至对方痴迷的看着自己,喊出了长公主的名字。于是胜负欲代替了其他,她偏要让这人上钩,偏要让他永远都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只是纵情过后,余梦回也有些恍惚。
大兄笃定他就是自己日后的夫婿,而父亲呢,那个从不看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也任由大兄胡闹。而余梦回自己……是爱吗?当然说不上。是喜欢吗?似乎也不是。但他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
余梦回鬼使神差的朝声音处走去。
此前那些被想象渲染出的恐惧似乎一下子都离她远去,她越走越快,越走,就越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变得更浓了,余梦回也看到了那个男人。兰度双眼紧闭,整个人被捆在刑拘上,微微仰头,面若金纸,若不是他胸膛还在起伏,余梦回甚至怀疑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
余梦回压住心中的惊惧往前,她伸手去探了探兰度的鼻息。在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后,她松了口气,又去触碰兰度的额头。
“好烫!”
余梦回收回了手,团团转了一圈。她没见过死人,见过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下人,可是那些人转瞬间就会被拖出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眼前的人却不同,他是大兄为自己指定的夫婿,她知晓自己大兄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指了兰度,就不会有第二人,自然也不会让兰度死。
“是了,是了,大兄是不会让你死的。”余梦回咬着牙,她看着周围,周围没有一个人,或许周围有药,也或许……余梦回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好容易找到了伤药,于是急忙给兰度灌下去。
余梦回没有伺候过人,清凉的水几乎是强迫的倒下去,引得兰度几声咳嗽,反倒是悠悠醒转过来。他眼睛还未睁开,就已经压着声音道:“我,我是绝不会……”
话说到一半,他睁开眼,朦朦胧胧之间,只见美人担忧的看着自己。
“殿……殿下……”兰度低声道,他很快就挣扎起来,“你,你不能在这里,快,快逃。”
余梦回见兰度一醒来就将自己认作成了卫昭,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跺脚,就想干脆扔下兰度,自己一人走了得了。只是刚一转身,她就听到了兰度如释重负的声音:“是了,快走,快走,离开海州城。这里,这里有……”
余梦回顿时起了几分好奇来。
兰度把她错认成了卫昭,余梦回也不意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倒是有些好奇这海州城中到底有什么,需要兰度不顾自己,也要让卫昭离开的。
余梦回撇了撇嘴,她是海州出生长大的,自然是听不得旁人说海州坏话。她倒要听听,在兰度心中,海州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余梦回走了回来,压低了点声音,轻声道:“兰度,你告诉我,这里有什么?”
兰度看着余梦回,他眼神迷离,显然是神志不清,分不清眼前的人和卫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张了张口,道:“殿,殿下,我……我有一事相求。”
余梦回声音便压得更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