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已经上了好几分钟,缪梨的头还低着,脸朝下,恨不能把自己整个儿深深埋入书本里。
世岁优美的嗓音在前方的前方回响,认真授课的情态牢牢吸引着除缪梨之外所有学生的眼球,无论那纯净蔚蓝的虹膜、微翘的唇角,还是收于衬衫纽扣下的脖颈线条,都明目张胆地散发着诱惑。他不自知,仍旧全神贯注地讲课,然而越不自知,越是增加举手投足的吸引力。
闲到什么程度的魔王,才会跑来教书?缪梨一边搓书角一边郁闷地想。
她不知道,世岁在处理政事上的精力过剩,往往本职工作办好,还有多余的时间做感兴趣的事情。他在魔力控制与使用上又有独到心得,无论多么磅礴的魔力都能驾驭自如,当魔控教授再合适不过。
她也不知道,未婚夫先生贵精不贵多,在羽伽学院负责教授的课程只有魔控这一门。
缪梨简直太会选课。
苏西盯世岁盯得目不转睛,要不是被眼角余光里长时间低着头的缪梨转移些许注意力,她才舍不得忽视讲台的魔王陛下。
虽然缪梨也漂亮得很,但女色跟男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毕竟异性相吸嘛。
苏西以为缪梨被世岁的美貌冲昏,转过头来,却见缪梨只是奋笔疾书。奋笔疾书的效率太高,世岁才说两句话,她已经刷刷刷记下一大段笔记。
“至于勤快成这样?”苏西暗暗咋舌,凑过去问,“你好像一点儿没被陛下吸引。”
“我来这里是学习的,又不是看脸的。”缪梨道。
说得义正辞严,实则做贼心虚,虽说世岁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可难保他没有一条高度发达的侦探神经,从什么小细节认出坐在学生席上的姑娘就是那整天在王宫扮猫的未婚妻。
掉马的画面太美,想都不敢想。
缪梨倒想退课报平安,又怕退课引起世岁注意,只好勉力做一个低调的外国交流生,希望无波无澜地上完课、调理好魔火,然后快快乐乐地回家去。
她于是听课听得非常认真。
旁边的苏西却频频开小差,她钦羡世岁端庄又尊贵的姿态,慨叹若能时时刻刻欣赏这样的陛下,到王宫当个女仆也值了。
缪梨不能苟同,世岁并不是完美无缺。
“他吃饭挑食。”她嘀咕道。
世岁不吃葱,闻到葱味都会皱眉毛,但凡他发现菜里有一丁点儿葱叶,那天的主厨就要倒霉。
“你说什么?”苏西问。
“不。”缪梨道,“没什么。”
她继续闷头听课,世岁的讲法与老教授的讲法不同,言简意赅,说过的知识点不会再重复第二次,迫得学生不得不一次次把目光从他脸上身上移开,转移到课本做笔记。
这位地位尊崇的教授很重视实操,关于魔力流动与凝聚的理论讲完,他要求学生将事先备好的羽毛放在掌心,以魔力把它轻柔地揉作一团,不可损毁,不可折断,以便考验大家的掌控力。
大家都想让世岁看看自己的学习成果,个个把手举得老高,坐在最前头的海域女王妮琳更几乎从座位站起,恨不得直接扑到世岁面前,一边揉羽毛一边冲心上人眨巴眨巴眼,可惜眨到眼抽筋,世岁也没有看她。
缪梨仍然是全班最低调的那个,不仅依旧低着头,还把手放在课桌底下,悄咪咪地练习。
苏西本来要看世岁的,现如今控制不住地一次次注意起缪梨来,看她缩手缩脚,更觉不可理喻:“别藏着呀,陛下,噢不教授,说不定会下来检查。”
她不说还好,缪梨闻言把手藏得更深,只差自己也钻到桌子底下:“不用了,我就想好好练习,不用教授注意。”
苏西更奇。
她坚信没有哪个女的能强大到对陛下产生百分百抵抗,头脑风暴揣测原因,八卦地道:“你心里有了见青,所以才对教授不感兴趣。”
“谁?”缪梨皱眉,“当然不是。”
她手心里的羽毛轻轻地打着旋儿,尖端弯曲,开始有成团的趋势。
“那就是……”苏西再想,随即恍然,“你暗暗用功,为的是在测试里夺得第一名,好得到陛下的亲自指导。”
“什么?!”缪梨一惊,手里的羽毛跟着一惊,原本弯弯的,倏然挺直,前功尽弃。
“你不知道吗?”苏西道,“教授会指导测试成绩第一名的学生,如果能跟教授面对面接触,课堂上低调一点有什么关系。”
天地良心,缪梨才来两天,从不知道这个规定,遑论偷打算盘。
不过勇夺第一的念头,她倒是起过的,如今念头因为苏西的话委顿下去,枪打出头鸟,她还是韬光养晦报平安比较好。
“我没那么想。”缪梨没精打采地尝试着让羽毛再度翻卷。
苏西失望地啊一声,还是不依不饶:“那你对教授不感兴趣,总得有个原因,教授难道不好看吗?”
苏西在旁边絮絮叨叨,缪梨卷个羽毛费劲得很,总不能成功,烦躁上来,她深吸一口气,道:“对,他不好看不好看不好看,能让我好好练习了吗?”
不知是她的语气过于威严,还是苏西忏悔得太诚挚,话音落了,缪梨只见苏西双眼发直望着自己,唇瓣颤抖,说话说不出想逃不能逃,情态极其费解。
缪梨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教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得出奇,前排齐刷刷把头翻转,视线枪林弹雨般扫射过来,妮琳的尤其锋利。
再一看讲台,哪里还有世岁的身影?
缪梨咽了口口水,缓缓转身,世岁就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说实话,这是迄今为止他们两个离得最近的一次,缪梨变猫的时候,世岁至少站得几米开外。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世岁显然听见缪梨那说了三遍的“不好看”,他没有生气,伸手将缪梨夹在书本里的学生卡抽出,放到面前看一眼。
他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开口道:“你就是卡拉士曼来的交流生。”
缪梨心脏怦怦跳,低着头,怕他听出端倪,声如蚊蚋:“是的,教授。”
“叫梨梨?”世岁问。
卡上不是都写着吗?缪梨没敢这么怼,老老实实点头:“是的。”
说他不好看时那样理直气壮,现在才知道怕。
穿制服的黑发少女脑袋低低的,长发撩到耳后,因而还是能瞧见她颊上慢慢吞吞飞起的两抹红云。小小的嘴巴紧张地抿着,半点儿多余的话都不敢吐露。
“手。”世岁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