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梨拿起泡过冰水的毛巾,拧干敷在眼睛上。眼皮冰凉水润,顿时舒服得多。
她敷一会儿睁开眼,看见奢玉坐在桌边,他手上的淤青仍明显得很,似乎控诉着她口下的不留情。
缪梨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问:“不是给了你一张魔符吗,怎么不用?”
奢玉原本望着她,闻言才扫了下伤口,笑笑道:“舍不得用,收起来了。”
“你是故意刺我的眼。”缪梨道。
奢玉不置可否:“或许是吧。”
天已经大亮,被释放的魔种们也已经走光,缪梨还在这里。
她做好了准备,后天再离开。
“缪梨很守承诺。”奢玉道。
缪梨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并不是。难道我刚才选择离开,你就真的会放我走吗?”
奢玉思考两秒,诚实地给出答案:“今天不会。”
“那不就得了。”缪梨道。
她把毛巾拍回盆里,拣了梳子梳头发。奢玉不说话,她就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对镜编辫子,轻轻拍脸,好让脸色红润起来。
就算被关在这里,她也要有女王该有的熠熠神采,昨晚被奢玉从心理上打败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奢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缪梨梳妆时的侧脸,比起昨晚的可怜光景,他更爱现在宁静的美好。
他随后掏出一张纸,轻轻一握握了羽毛笔在手,开始在纸上写些什么。
照顾了自己的形象,缪梨还要照顾自己的胃,肚子空空好饿,她到厨房去做早饭吃。
奢玉跟了过来,同她一起站在流理台前发呆。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缪梨对他道,“那我随便做点。”
“让我想想,好不好?”奢玉道。
他第一次给食物做出明确指标:“我喜欢你上次做给我那个,夹心的小蛋糕。”
他因为有了些经验,说完熟门熟路地去找面粉。
奢玉几乎无所不能,却也有做不来的事情,他虽然想给缪梨打下手,可弄得面粉飞扬,案板上一片狼藉的雪白,还不如不要来帮忙。
缪梨本来对他充满怨气,现在更气,没好脸色地将他赶走,把本该揉搓的面团狠狠捶了几拳。
等气消去些许,她又想到昨晚的梦,不自觉出了神,也就无所谓什么奢玉不奢玉。
那个仿佛只存在于假想的青年,她跟他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动手为他做喜欢吃的东西?
缪梨把装满小蛋糕的烤盘放进烤炉,火星子溅到手上,刺得她一个激灵,才发现厨房里如此安静,好像只剩了她。
她飞快转身,却见奢玉还在,他坐在角落,不出声地用手托着一张纸,往纸上写字。
他黑头发上落的白面粉还没拍去,像沾染了一层淡薄的雾。
真是稀奇。缪梨见奢玉这么多回,没见过他写字。耽溺于猎杀的魔鬼怎么顾得上写字?
然而他的确是写了,那笔下的字还挺漂亮。
“你在写什么?”缪梨问。
她果断地想,一定是写即将实施的邪恶计划,马上走过去看。
一看,却不是什么邪恶计划。
纸上统共两行字。
一行写,晨光里的侧脸。
一行写,早餐小蛋糕。
缪梨看得表情古怪:“这是什么?”
“我想,或许可以做做记录。”奢玉道,“我从前不觉得这很重要,但是现在想来,追求喜欢的事物也是活着的其中一个意义。”
他笑道:“对不对?”
缪梨不傻,一看就看得出来奢玉记录的都跟她有关,她心里涌起烦躁,问:“你懂喜欢吗?”
奢玉的笔停了。
他看着纸上的内容,看得有些痴,末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问她:“那你呢?”
缪梨马上要说懂,肯定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凝结住了,竟然难以出口。
她最终没有回答他,回去闷头顾炉子里的蛋糕。
这顿早饭,吃得前所未有地和平,缪梨不用提心吊胆地想人质会不会被奢玉反悔杀死,奢玉也不用面对缪梨如鲠在喉的脸色,用餐途中,他给她递了一回勺子,她伸手接过。
这样就很好。足够好了。
吃过早饭,奢玉提出一个缪梨从未想过的提议:“我们出去走走吧。”
缪梨的眼睛滚圆:“出去?你说出去?”
她再一想,吃惊的劲儿小了,换上嘲讽与鄙夷:“出去门口放风吗?”
“不是。”奢玉道,“我们去街市逛逛。”
他抬手在缪梨鼻尖一揩,揩去她沾上而不自知的一点面粉:“我想和你一起出现在太阳之下。”
缪梨不觉得奢玉是好意。他把她抓到这里来,剥夺了本该属于她的自由,就算放她出去走,她也不会感恩戴德。
她想,奢玉之所以愿意让她出门,主要还是因为他笃定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虽然实情就是这样。他没有像脏血们说的虚弱,魔力深不可测,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什么事情,其实只看他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