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玉静静看着缪梨,没有说话。
他眼中横斜着的连绵的雨丝,因她的到来而消隐,是不是于世不容,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
奢玉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个世界痛恨他抑或爱他。
他唇线弯起,烟雨笼罩中那一抹淡薄的笑意牵心动魄。
缪梨低头望着积水的地板。
她似乎对跑来送伞这事生出懊悔,但是没有后悔药吃,埋头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她握在伞柄上的手,忽然被一片凉而湿润的掌心贴住。
缪梨猛抬头,发现奢玉的手包覆了她的手。
她立马吹胡子瞪眼:“把手拿开,别碰我。”
奢玉听话地松手。
缪梨神色复杂地盯着他,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心神动摇的破绽,可惜什么也没看出。
奢玉坦然地让她探索,但他生来深不可测,剖析他像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缪梨忽然问:“你和你的那些喽啰用交易套取性命,也跟小孩做交易吗?”
聪明如奢玉,当然听出她话里藏着的一点点希冀。
她希望听到他否定的回答,但他并不打算洗白,轻轻挑开被她含在嘴角的几根发丝,温声道:“我是奢玉啊,缪梨。如果想动手,无论是谁都会杀的。”
缪梨握紧拳头。
她把伞往奢玉跟前一送,奢玉会意接过,悄悄倾斜伞面,挡住她那头的雨水。
他看见她一下子坚定神情,仿佛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那望向他的黑眸子,沉淀着正义之火燃烧后的冷酷。
“这把伞……你别想太多,我不是对你示好。”缪梨道,“总有一天。等我强大起来,总有一天会杀掉你。”
“好。”奢玉笑着点头,“我等你。”
奢玉注视着缪梨,紧店铺,挤成一团的魔种堆里,则有有几双鹰隼般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奢玉。
“是他吗?”声音在暗地里传递着。
须臾,另一个笃定的声音道:“就是他。”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倾盆暴雨变得稀稀拉拉,越下越小,终于连雨丝都没了。太阳重新占领天幕,街市也恢复先前的秩序,魔种们你来我往,路过一家小店铺,不约而同地会看上两眼。
店铺没什么好看,店铺前停留的一对青年男女比较好看。
奢玉坐在椅子上,衣服湿漉漉,明明成了落汤鸡,他却好像心情很好,缪梨把手帕甩到他身上,他也不生气,欣然拿起。
“把衣服弄弄干。”缪梨道。
奢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面上湿润,连带着眼神也湿润,他把缪梨扔来的手帕叠两叠,道:“不难受的。”
缪梨看着他湿哒哒,很有点强迫症:“我才不管你难受不难受,你不弄干,不要跟我走在一起。”
奢玉低下头。
缪梨已经看破了他的企图。他把抓来的魔种全放走,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威胁她的筹码,却还想她管管他,于是使出诸如淋雨啦不擦干啦之类的心机手段,迫使她生出恻隐。
缪梨把真相一口道破,奢玉听得发怔,随即笑起来:“我没这么想。”
缪梨才不会相信,当初弄伤自己引她去救的,难道不是他?
奢玉默默烘干衣服,他把黑袍袍领扯开一点好透气,缪梨注意到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街上那些魔女的目光齐刷刷全黏过来,看完奢玉再看她,视线里都是艳羡的意味。
这个片面的世界,大家就是容易被表象迷惑。缪梨无奈地摇摇头。
等待奢玉整理的时间,缪梨在两旁的店铺看了看,这一角都是做吃的,临近午饭饭点,她闻着食物的香气,闻出饥饿感。
出于前车之鉴,她不敢离奢玉太远,也不敢离开他太久,大约两分钟折返回去,居然看见奢玉面前放了一份饭。
缪梨大吃一惊,走近问:“这是怎么回事?”
奢玉已经拾掇得干净清爽,他见缪梨回来,把小桌子上的饭往她跟前推了推:“吃吧。”
饭菜很香,但缪梨还是要刨根问底:“哪儿来的饭?”
奢玉指指店里:“给的。”
他眉眼舒展:“她说,如果让她摸一下脸,她就给我饭。”
缪梨看着已经摆出来的食物,深觉那要色不要命的店家已经死得透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想冲进店里去看看悲剧现场,却被奢玉拦下。
“没死。”奢玉哪怕不问,也知道缪梨心里想的什么,拉她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不用担心。”
与其信奢玉的话,不如相信亲眼看见的事实,缪梨还是推门而入,她闯进去,好好存活着的店主与顾客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缪梨灰溜溜回到奢玉跟前。
既然店主没有死,那么就是奢玉妥协了。缪梨莫名觉着这比奢玉没下杀手的可信度更低,她凝睇着他的脸,怀疑的目光小火苗一样火热:“难道你真给她摸了脸?”
换作帝翎说这话,缪梨会相信的,但面前这个可是奢玉。
这是奢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