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离开后,亦秋朝树洞里缩了缩。
这个树洞很大,夏日的风会从外面吹进来,只要睁眼便能看见外面的夜色。
虽说昆仑山很美,生长着很多奇珍异草,夜晚更有萤虫于山间翩跹,但这可一点都不浪漫——就好比晚上在客厅睡觉,大门还被人拆了,让人生不出一丝安全感。
亦秋倒也不是没在荒郊野岭睡过,这个树洞至少把头顶和周围都挡住了,怎么都比随便找片地摆个篝火,然后靠树而睡好上很多。
可一切的前提,都是身旁有一个幽砚啊。
只要幽砚在,就是在天上,双脚不沾地,身子没处躺,她也是敢睡的。
亦秋想到此处,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真是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幽砚了。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依赖,真的可以那么深。
亏她当年从家里搬到出租房的时候,还一心觉得人只要长大了,就不会再特别依赖谁了呢……
这个树洞很特别,它原本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树洞外都还裸.露着不少粗.大的树根。
一棵树能长这么大,树根早不知在地底伸延了多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这附近的树木不好生根,才会显得相对稀疏,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荒凉。
这树洞里的泥土又脏又硬,唯一好的是此处没有什么蚊虫——这或许是因为小红花在这里。
小羊驼靠在树洞微凉的洞壁上,揣着两只蹄子趴得十分安静,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反反复复了许久,仍提不起一丝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亦秋忽然抬起了脑袋,扭着脖子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一身皮毛,又委屈巴巴地将脑袋垂到了地上。
幻境与现实的落差也太大了。
她现在就是一只无主的野生羊驼,曾经的主人就在眼前,却只把她当做一个路边遇见的野猫野狗,每天喂喂就好,根本不想带回家。
不过说起来,就小幽砚的那副模样,只怕是将她带回家了,也给不了她幻境外的那种好生活吧?
毕竟,小时候的幽砚看上去真挺邋遢的,对比下幻境之外的那个鸟女人,何时允许自己这般狼狈过?别说不允许自己狼狈了,就连身旁的小羊驼脏了,都会被直接丢进小溪小河或澡盆的。
小羊驼想着想着,视线余光忽然有一朵小红花跑了过来。
它在小羊驼的身旁转了两个圈圈,而后于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你睡不着吗?
“有点……”
——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啊?”亦秋不禁想,她是觉得这里环境太差且没有安全感,可这小红花在此地已经生活很久了,总不会还嫌弃自己的小窝吧?
——我可以在角落里结张网吗?
——不大的。
亦秋一时噎住。
原来小红花是因为没有网才睡不着啊……
那这确实是她害的。
这棵死掉的大树原本就是小红花的巢穴,如今她这小羊驼被幽砚捡了回来,多少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了。
亦秋想了想,道:“你结吧,我不往那边看就行了。”
小红花抖了抖背上的花瓣,开心地跑回了角落里。
这小蜘蛛脾气还怪好的……
亦秋这般想着,不由得想起了白日里那个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小幽砚。
明明羊驼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妖精了,别说是天生便拥有强大力量的幽砚,就算是角落里正开心织网的小红花,若真将体内毒素释放出来,估计都能瞬间弄死她,可她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尊重,以及很好的待遇。
小红花说,山里除了幽砚,没有谁对它好。
幽砚曾经也说过,昆仑山里所有人都厌恶她,都在不停排挤她、孤立她。
是否正因如此,幽砚与小红花才会这般自卑,也很努力地想要对每一个不排挤她们的人好。
如果这里的一切,除去她这只羊驼,便都真实存在过,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幽砚,变成了后来那副模样?
那小红花呢?
幽砚曾经最好的朋友,后来又去了哪里?为何再没有被幽砚提及……
那一夜,亦秋想了许多事情,却没有一件是想明白的。
她想着想着,也不知怎的,便伴着附近的声声蝉鸣,一点一滴泛起了睡意。
次日,她自夜梦中转醒,眯着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睁眼之时,幽砚正蹲在她的面前,瞪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眼,歪着脑袋望着她。
被一朵红花遮住了大半身子的小红花正趴在幽砚的肩上,背上的花儿是歪的,估计脑袋也是歪的。
亦秋有些茫然地抬起脖子,也学着幽砚和小红花模样,歪了歪脑袋,自鼻尖哼出了疑惑之声:“嗯?”
“你可算醒了!”幽砚说着,在手里变出了两张鸡蛋煎饼,小声嘟囔道,“它都凉了!”
“没事,凉就凉呗!”亦秋说着,将鼻子凑上前闻了闻,正要张嘴去吃,便见幽砚将拿煎饼的手给缩了回去,一时不由疑惑。
“还是热一热吧,热乎的好吃一些。”幽砚说着,催运灵力,温了温那两张煎饼。
就在那一瞬,亦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幽砚还在仙麓门做客的日子。
她记得,有一日早上,她去找小猪蹄子,后来被幽砚抓回了客舍,桌上备好的早餐都凉了。
她还记得,有一日晚上,幽砚陪她看了落日,又为了她的一句提议,独自跑去给那小猪蹄子报名试炼大会,回来之时,带了两个凉掉的烧饼。
不管是哪一次,幽砚都是用灵力为她重新温好,这才一口一口喂给她吃的。
“你真是幽砚吗?”她不禁愣愣问道。
“嗯?”幽砚茫然地眨了眨眼,一脸没有听懂的样子,将那煎饼撕下一小块,送到了亦秋嘴边,“快吃吧。”
亦秋回过神来,连忙吃起了幽砚递来的早餐。
吃完早饭后,小羊驼趴到洞外,懒散地晒起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