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我不是……”小羊驼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她慌乱地摇了摇头,目光不自觉逃避,“我没有想打扰你爹,我只是看见有东西进来了,我怕……”
少女静静望着她,那渐渐泛红的双眼带着痛苦与质问,这样的眼神,让她害怕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撞破了什么,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却偏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自己撞破的,正是幽砚一直在逃避的东西。
“爹爹不喜欢被打扰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进来啊……”
少女低声喃喃着,她紧攥着手里那张宣纸,她的指甲渐渐伸长,暗红、发黑,好似带毒的尖刺。
“爹爹看到,会生气的……”
她俯身想要收拾这满地的纸张,可伸出的右手,却不由得停滞在了半空。
那数秒的停滞,仿佛凝固了空气。
忽然之间,那写着她名字的轻薄纸张,在她的手中皱了、破了,又被指尖刺破皮肤后溢出的鲜血,染上了一抹刺目的艳红。
“他……没有回来过……”
“没,没回来过?”亦秋小声地说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我好像看见了小红花……”
“小红花?小红花……”少女念着那个名字,忽而轻笑一声,眼神逐渐空洞了起来。
纸上那被揉皱的字迹,亦被鲜血浸透。
一阵沉默后,她自嘲似的垂下眼睫:“你说小红花?”
少女说着,脚下干净的房间竟是寸寸灰败,地面的纸张也随之泛黄、破旧。
房屋的四周,忽而布满了蛛网。
一只拳头大小的红色蜘蛛,悬着一根蛛丝,自房梁之上落至幽砚肩头。
“小红花!”亦秋不由惊呼。
小红花却只静静将她望着,望着望着,眼底忽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下一秒,它的身体竟是缓缓溶作了血水,而那浓稠的血水,就这样在亦秋的目光之下,一寸一寸,染红了幽砚身上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裳——最后,化作一袭暗红的羽衣。
少女忽而讽刺地笑了:“哪有什么小红花?哪有……”
亦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小红花喜暗也喜静……
——小红花不喜欢我爹爹,特别不喜欢……
——小红花生来便携着剧毒,无论走到哪里,都被排挤、被驱逐……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就给予了她足够多的暗示。
而她曾于恍惚之间产生的错觉,也并非是一个错觉——小红花,竟真的就是幽砚。
又或者说,它是幽砚的一部分,是阴暗,是沉默,是最见不得人,偏又无法舍下的那一部分。
请注意!请注意!
监测到梦境之主的自我保护意识即将崩溃。
自我保护意识?
什么叫梦境之主的自我保护意识?!
亦秋震惊地望向了幽砚,却见幽砚的双眼已彻底浑浊。
“为什么?”少女低声问着。
绝望,如潮般,一点一滴将其淹没。
“为什么……”她反复质问,一遍又一遍,却渐渐让人难以分辨,她所质问的,到底是眼前的那只小羊驼,是手中的纸张,亦或只是她自己。
那曾经单纯至无邪的一双眼瞳,却在此时此刻,陷入了痛苦与迷惘,她试图挣扎,挣扎到每一寸目光都在自我拉扯,可最终,还是被深不见底的阴郁彻底笼罩。
那是怨恨,是疯狂,是宣告她与这世间难以和解。
寒风忽而撞开了身后的窗,与此同时也吹乱了满地泛黄的破旧薄纸。
院中才堆起来没多久的“雪人”塌了,它们碎在一起,丑陋不堪地跌碎在一起,像一块落石,重重砸在了亦秋的心上。
下一秒,双眼泛红的少女忽而抬起眉眼,向眼前的小羊驼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染着鲜血,指尖锋利如刺的手。
她的指尖,泛起了幽绿的灵光,裹挟着已然发黑的血雾,带来那恍若源自绝望深渊的怨恨与哀恸。
小羊驼不自觉想要闪躲,却不知为何,心里出现了一个念头,疯狂地、拼了命地在心底呐喊——靠近她,不要闪躲!
她也不知为何,只是隐隐觉得,如果自己连这一步也退了,便再也不配靠近眼前之人。
她害怕得几乎要停滞了呼吸,偏却还是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前倾些许,无声迎上了那只染血的手。
与那冰凉指尖相触的一瞬,她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到底没有躲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眼,望向了那个眼底充斥着哀恸的少女。
“幽砚,我说过,我会陪着你的,你不是一个人了。”她轻声说着,似也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也同她一样,微微颤抖着,“不管发生过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话音落时,那尖利的指尖,似是刺入了她的头颅,鲜血溢出,染红柔软的毛发,好似在洁白的雪地上,落了一朵梅。
那一刻,她看见了幽砚眼底的疯狂,压抑在绝对冰冷之下的疯狂。
疼痛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咬紧了牙,却仍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眼前之人的名字。
“幽砚……”醒过来,好不好……
短暂的视线模糊后,她闭上了双眼,似在等待一个死刑。
死在这幻境里,怕是连个尸体都不会留下吧。
她害幽砚掉了进来,却没能将幽砚带出去,她果然就是个拖后腿的,谁沾上谁就会倒大霉……
亦秋这般想着,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再次到来。
风声吹动着这世间的每分每秒,却也让人辨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忽然听见了两个极其陌生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立在院中,疼痛犹在,冬雪已融,四周一片春日的景象。
“幽砚!”她下意识呼唤着那个名字。
哪怕,就在刚才,她险些死在了她的手上。
院子左侧的房门大敞着,小羊驼不自觉将目光望了过去,屋中陈设未变,却较之方才干净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