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贤妃在榻上僵了好一会儿才一激灵回过神来。
祁欢对她来说,绝对是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她强行维持着冷静,缓慢坐起来,瞧了眼祁欢身边帮忙开门的心腹大宫女,面有愠色。
大宫女面色微微一白,连忙就跪下了。
嘴唇嗫嚅着,正在犹豫想要解释……
祁欢已经率先开口,却是下了道命令:“贤妃娘娘这里我替你侍奉,为了你的主子们,你去拦一下你们王爷那位叫人不省心的侧妃娘娘吧,把她直接领凤鸣宫去。若是叫她回来瞧见我在这,那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保住她了。”
这宫里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各宫主子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或者大宫女能当半个家。
盛贤妃的这个大宫女,日常在这永和宫里是有头有脸能掌事儿的。
显然,想单凭着祁欢无礼硬闯,她是不可能任由对方长驱直入,甚至未等通传就直接进来的。
应该是祁欢对她说了些什么。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又显然不能对盛贤妃细说。
盛贤妃满脸的戒备,正待要发怒,祁欢一脚跨过门槛又反手关上了殿门。
之后,就不再在意永和宫的这个大宫女有没有照她的吩咐去办事了。
盛贤妃在自己宫里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反客为主的抢了风头,心中一时震怒就沉声斥责起来:“你这是从哪里学的规矩?长宁侯府就是这般家教吗?这里是本宫的寝宫,你就胆敢这样放肆无状的闯进来?不守宫规,肆意僭越……”
祁欢手上刚关了门。
本来是打算要按部就班给她请个安的……
闻言,她也就直接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回头对上盛贤妃的视线,断然截断她的话茬:“我刚从槿兰苑过来,娘娘您身边的心腹带着叶氏乔装改扮,贿赂诓骗槿兰苑的侍卫把她放进去挑唆生事,这难道就是很守宫规之举?皇帝陛下有言在先,幽禁杨盼雨,包括六殿下在内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触探视……您这样应该不算僭越,而是公然抗旨了吧。”
盛贤妃在宫里多年,还是懂规矩知进退的,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知道她这宫里和叶寻意的行踪是切切实实被掌握了,根本无从否认。
叶寻意是做什么去的,她心里清楚。
现在祁欢就站在眼前,她心里本能的就发虚了那么一下,只面上到底是维持住了冷静,强做声势:“既然如此,那你便去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告发好了。那杨氏与本宫同在后宫多年,本宫是派人去看了她,因着不舍这么些年的姐妹情谊罢了。”
祁欢很有耐性的听着她狡辩,然后便是微微一笑:“这些话您拿到排面上去糊弄旁人也就算了,臣女既然现在都已经找上门来……”
她说着,那一瞬间,眼底的笑意突然散了个干净,一双眸子清冷凛然,直直的望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女人,一字一句道:“其实我现在原也是不必来您这的,叶寻意是去做什么的,您未必全知道,但我却一清二楚。若是在她离了槿兰苑之后被发现杨盼雨暴毙呢?”
盛贤妃瞳孔剧烈一缩。
祁欢进来之前她就已经盛装准备好了,随时等着叶寻意回来,她定了心就能去凤鸣宫观礼。
此时,她套着甲套的手指不期然紧紧扣住了身下的睡榻。
祁欢对她这反应还算满意,索性把话全部剖开说明白了:“她是想设计引我去冷宫,然后以杨盼雨之死嫁祸于我,不是吗?这等卑劣又拙劣的伎俩,不是只有她叶寻意的脑子才能想到,而只是我不屑于用罢了。她是怎么跟您说的?陷害我入罪,顾瞻为了保我一定会不惜一切?然而杨盼雨被关,不可能是她找的我,那就只能是我因为私怨丧心病狂的追去冷宫,并且将她置之死地的。面对这样一桩公告于天下的shā • rén宗罪,依着皇后娘娘平素里的为人,她为了稳固大局和安定民心,是一定不会通融徇私的,届时顾家姐弟离心,你们再从旁推波助澜,就可动摇太子殿下的根基地位了?”
因为云峥被祁欢坏过事,所以盛贤妃对她也看不顺眼。
可是她这样一个在宫里老资历的女人,断然不会因为泄私愤,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皇宫里设计谋杀一个皇帝想留住性命的女人。
能说动她铤而走险的……
就必然是要有更大的利益引诱驱使。
虽然在槿兰苑里,叶寻意的盘算没等细细说完就被突然发疯的杨盼雨打断,可祁欢有自知之明,只要大概捋捋也就能猜到叶寻意拿来游说盛贤妃的借口。
虽然——
她心里觉得叶寻意想杀她,其实完完全全就是因为私怨,说是搅乱太子阵营的利益联盟,那才是顺便的,可成可不成的事。
盛贤妃被她这样一掀老底,再是如何沉稳老练的性格也有几分绷不住了。
她开始强硬抵赖,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欢也没想三两句话就说动她,伸手拖过一张锦杌一屁股坐下。
盛贤妃被她这举动看的更是直皱眉。
可——
叶寻意的行迹暴露了,她甚至因为心乱,都忘了祁欢进门前叫她的大宫女去拖住叶寻意,反而怀疑叶寻意是不是已经失手被祁欢联合顾皇后的人给拿住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顾皇后……
以祁欢的身份,若是没有顾皇后给她保驾护航,她不可能这般随意肆意的在宫里行走。
甚至,刚才在外面应该也是顾皇后的人出面,否则她的大宫女不会轻易放了祁欢进来。
是以,她现在投鼠忌器,就只能容忍了祁欢的“放肆”,只是面露不悦。
祁欢也不管她高不高兴,坐下之后,平视她的双眼,开始反问:“我能猜到叶寻意是如何拉拢到您的信任的,可是娘娘恕我唐突问您一句……您真的相信那女人与您一样,都是在不遗余力替宁王殿下谋算的吗?”
盛贤妃能在宫里安稳度日这些年,自然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保持缄默的。
可——
终究也是被祁欢乱了心智。
一个没忍住,她还是冷笑出声:“怎的,本宫不相信她,难道应该相信你?”
原就是一句气话。
却不想,祁欢居然照单全收,恬不知耻的再度反问:“为什么不呢?”
盛贤妃被她狠噎了一下。
要不是眼前的这个场合不适合笑,她就当真感觉自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她笑意讥诮的浮现在了唇角。
祁欢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不避不让的继续对视她的双眼:“我是不喜欢宁王殿下,但却也从未想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毕竟没到那个份上。可您又了解叶寻意多少?或者说……您了解您那儿子和叶寻意之间的确切关系多少?”
盛贤妃早就没什么耐性了,敌意满满的怒斥:“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祁欢唇角扯了下,终是无奈叹了口气:“绮园饭庄冲突那次宁王殿下被我烧伤了,伤的部位有些隐私,我想他是羞于启齿,并未告知于您的……”
盛贤妃怔了怔,然后秒懂。
而做为后宫里的女人和一个母亲,她最是在意的除了儿子的安全,然后就是子嗣。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再居高临下看向祁欢的眼神就仿佛是要shā • rén,又怕声音传出去,就压着嗓音嘶哑的质问:“你……你……你竟然……”
可是面对祁欢这张花容月貌却坦坦荡荡的脸,想到谈论的是这种问题,她又难以启齿。
憋了好一会儿,指着祁欢的手在不断发抖。
祁欢与她就事论事,她对云峥又没什么想法,故而就十分的镇定自若,迎着盛贤妃的目光继续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他现在应该痊愈吧,但那中间起码一两个月却都是在秘密养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