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初一一大早进宫之前是特意去和祁文晏打过招呼的,本来也没打算在宫里住,结果却是一去不回,在宫里守了皇帝整半个月。
其间,虽然也打发人捎信回来告知祁文晏她暂时要留在宫里几天出不来,可是想想自己一去这么长时间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多少有几分心虚,觉得对不住他。
回来的路上,云澄心里就莫名忐忑。
跟随她的护卫看她骑着马都走得犹犹豫豫慢悠悠的,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的果断飒爽,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的开口:“殿下是在忧心陛下的身体吗?”
云澄的思绪被打断,一时之间就又多了一份心虚。
她没法跟人解释什么,索性也就心一横,不再多想:“没什么!”
收摄心神,专心驭马前行。
这次大成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虽然皇帝的态度明确,国宴之后也没人再公然提起,可是宫里宫外私底下都免不了议论。
想来——
祁文晏也该听到了消息!
这虽然不是她主动招惹上身的事,可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惹上了的,她这趟之所以急着回来也是想着得尽快明确表态给人家一个解释。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扭捏作态不是她的风格,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干脆主动跟祁文晏说,等他守丧出来就叫人把中间的院墙拆掉。
这样……
总算是诚意十足了吧?
定了主意,她也就不再踌躇不定。
主仆一行一路打马回到平康坊的宅子,云澄翻身下马,拎着马鞭直接自己上前敲开了门。
“姑娘,有日子没见,您这可算是又回来了!”祁文晏那边的小厮依旧活泼热情,直接把云澄的人挤后面去了。
虽然一般来说祁文晏指定是足不出户待在家里的,她也还是先问了一遍;“你们大人在家吧?”
“在呢!侯府的小公子今儿个开始也已经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小厮笑道,极有眼力劲儿的就要扭头往里跑:“小的去通传一声,告知大人您回来了,顺便叫厨房做您的中午饭。”
“不用。”不想,云澄却马鞭一横,拦住了他,“我直接过去找他。”
然后便绕开小厮,直接朝祁文晏那边去。
转过影壁,她便是脸上表情一僵。
这时候,原本想跟过来偷看的小厮已经猴精猴精的逃之夭夭,冲出大门外去帮忙侍卫牵马开侧门。
原因无他——
过年期间,趁着云澄不在这期间,他家大人没得对面准允,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擅自做主,大年初一当天就喊了泥瓦匠过来,风风火火把中间那堵墙拆了个干净。
然后这局面……
就挺尴尬的!
没了那堵墙,这可就明晃晃的只一个园子了,你说你俩人非亲非故顾孤男寡女的就这么住着……
这算怎么回事?
其实,过年期间按照风俗惯例也不该兴土木的,何况还是拆房子,怪不吉利的,可他们主子一意孤行,当时那个气场跟一柄出了鞘凝满杀气的利刃似的,谁都没敢开口劝,麻溜儿的出高价请人上门就给拆了。
这院子不算小,这一堵墙横贯南北,当时砌就砌了好几天。
云澄看着这蓦然视野彻底开阔了的院子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回头没找见门房的人,她便是继续抬脚朝里面走去。
一路走到祁文晏书房所在的那个院子,隔着院墙就听见里面祁元辰像模像样的读书声。
祁文晏不惧冷,那书房的窗户没有关死,特意留了一道缝隙通风。
云澄一脚跨进院子,隔窗就先瞧见他手执书册在屋子里款款踱步的颀长身影。
少女的唇边,下意识的扬起一个弧度。
而祁文晏的感官何等敏锐,有人进了院子他当场便是有所察觉。
驻足回眸……
两个人的视线,就在那窄窄的一道窗户的缝隙里碰撞。
多日未见,但可能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底,虽然没有时时见面互通消息,也知道对方的现状安好,此时重逢,倒也没见着怎么大起大落热烈澎湃的情绪波动。
云澄在院中顿住了脚步。
祁文晏唇角则是扬起一个笑纹。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正在摇头晃脑背书的祁元辰见他突然站住了看窗外,一时好奇心起,可他用的是跪坐在地上的那种矮几来读书,个子又小,使劲伸长了脖子视线也够不到窗台以上,恨不能直接跳起来看。
祁文晏看都没看他,顺手就用手里书册给了他脑门一下:“读书要专心,接着背!”
祁元辰只能收心,继续一本正经的背起来。
然则祁文晏这当先生的却不着调,随手将书册扔在他那案头就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并且——
还刻意随手又合了门。
祁元辰还是打从心底里敬畏他这三叔的,所以即便再是好奇,这会儿也终究没敢跑窗边去偷看,只是竭力静下心来认真读书。
院子里,祁文晏走到云澄面前站定,依旧是一副容色淡淡芝兰玉树的模样:“终于舍得回来了?”
云澄莞尔:“我不是叫人给你捎信了说我要在宫里住几天。”
祁文晏其实有点不高兴。
但凡她换个娘家,那他随时随地想见她了,都还能直接过去探望,就偏偏是那道宫墙——
倒也并非就是进不去,而是代价太大风险太高,就为了见个面,会弄得过分兴师动众了。
他斟酌了一下,当即便有了个能杜绝媳妇儿将来总回娘家的想法:“再过两个月等我除服出来,若是调任外地,你会不会随我去?”
这都哪儿跟哪儿?
云澄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就蹙起了眉头:“京城里待得好好的……你不打算回大理寺了?”
祁文晏见她不开窍,就实话实说:“调了外任,你就不能时常回宫小住了。”
云澄:……
怔愣过后,云澄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说想她,却拐弯抹角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少女起了顽皮的心思,佯装思索了片刻就一板一眼道:“怕是不能!”
这回就换祁文晏微蹙了眉头。
云澄道:“你一个吃软饭的,难道不该是我调外任你跟着吗?”
祁文晏:……
祁文晏这人,脑子太过灵光,是极少有被人给将住的时候,微微吃愣之后,他居然还照单全收,竟还真是大言不惭的点了头:“也可!”
云澄再度失笑。
祁文晏看她笑过之后,方才正色道:“我能明白,陛下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又不容乐观,你是应该多进宫陪陪他的。”
他是个没怎么享受过亲情,也几乎没什么亲情的人,有些事,他看得很淡,也很不在乎,但他会尽力试着换位思考,不叫他心爱的姑娘留下任何的遗憾。
他们可以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与岁月还有很长,可是她与她的父母,尤其是身体状况不佳的皇帝之间……
所剩的时日就没那么多了。
云澄本来是要跟他解释和道歉的,听了这话,她准备的那些腹稿反而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