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想要同孟老太爷汇报今日情况,但被余欢拦了下来。
她轻声说:“我会向舅舅报备,这次的事情你不要管。”
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余欢捧着牛奶杯,慢慢喝了一口,大概是为了缓解紧张,护士小姐往里面加了不少糖。
甜腻腻的。
她不想叫祁北杨的事情惊动孟老太爷,但也必须得由孟植去出面交涉。
来俄罗斯之前,余欢还以为不过普通留学,压根没有往其他地方想;直到临行前夕,孟老太爷把乔指派给她,她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孟老太爷的生意并未涉足俄罗斯,而他在这个国家人脉宽广,基本上都与维克多有关,而这个叫维克多的男人,正是新起的寡头之一。
树大招风,余欢来俄罗斯前,孟老太爷拜托了维克多照应她,相对应的,也会有着被维克多敌人盯上的风险。
以防万一,孟老太爷给余欢挑选了乔过来,前段时间风平浪静,有胆敢暗中窥伺的,都被乔轻松解决掉。
像今日这样直愣愣上来就要伤人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余欢慢慢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给孟植发去了简讯。
警察推门进来,想要了解具体的情况;乔抱拳站在余欢旁侧,听她慢声细语地又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祁北杨就站在门口,伤口包扎好,他依旧穿着那件被划破了的衣服,血迹犹在,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
警察知道这是同犯人交过手的,走过去,按例询问。
祁北杨脸上的伤已经消的差不多,只是现在胳膊上又添了心伤;他站的笔直,没有笑,回答着警察的问题,一口流利的俄语。
他还问了警察一些其他的问题,以及调查的结果。
警察说犯人承认自己是光头党,仇视并想要驱逐有色人种;之所以挑上余欢下手,也是看她一个女孩子文弱好欺。
这样的理由并不够具有说服力。
祁北杨皱眉。
若是再往前推上十年,说这人是光头党他还相信,可如今已经2019,昔日的光头党们都成了啤酒肚毛绒绒大叔,不可能再有敢犯事的。
乔方才找他,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死样子,估计知道点内幕。
刚刚出了这事,乔不放心,叫司机开他来时的那个车,自己则是载着三人,回别墅。
上车离开的时候,宋悠悠惊魂未定,仍抚着胸口,重重缓了一口气:“天呐,这还真的是渡劫呢!”
她这一说,祁北杨倒是想起来了,早晨她和余欢说的那个新名词。
他的右胳膊受了伤,左手拿出手机,一本正经地开始搜索;旁侧的乔垂头瞧了一眼,当他看清楚屏幕上的字后,眉头快拧成了疙瘩,在心里痛骂一声无耻老贼!
光天白日的搜索这些东西看,实在是——太无耻了!
祁北杨看着搜索结果,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叫宋悠悠的姑娘,到底给余欢灌输了多少邪恶的东西?
后面宋悠悠恍然不知,仍在向余欢兴奋地安利着:“昨晚我新发现了个宝藏太太!写的实在是太好看太刺激了。激动的我嗷嗷叫,太太炖的一手好肉啊,香喷喷……”
祁北杨面无表情收好手机。
若是他没有查,可能还以为宋悠悠在和余欢安利的是本美食文,可现在他隐约猜到,必然是放在国内就会被和谐掉的东西。
祁北杨揉了揉太阳穴,蓦然有种辛辛苦苦长大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他才是那个虎视眈眈想要拱白菜的吧?
一到别墅,厨娘吓坏了,看到祁北杨胳膊上的伤痕,也是心疼的不得了,给他做了猪肝吃,补血养气,上菜的时候特意叫佣人放在他面前,慈爱无比:“小祁啊,你快尝尝这个呀!补补!”
余欢只是抿着唇笑。
祁北杨有个怪癖,他不吃动物内脏,不管是飞禽还是牛羊猪,一概不碰。
余欢倒是没那么讲究,她爱吃鸡心鸭血,这些,以前在祁家,她都是吃不到的。
祁北杨以前就是这样蛮横,他自个儿觉着不好的,也不许余欢吃。
现如今,一份小炒猪肝端到他面前,余欢也不说破,笑吟吟地看他:“你别浪费了米婶的一番心意呀。”
祁北杨侧脸看她。
少女脸庞干净,目光澄澈,像是一只兔子。
有猎人撑腰的兔子。
祁北杨失笑,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余欢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这人真的能吃?
祁北杨一脸泰然,嚼了两口,微笑着夸奖:“米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闻言,厨娘惊喜不已,拿围裙擦了擦手,乐呵呵地说:“你喜欢吃就早说啊,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祁北杨微笑一僵。
余欢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地咬着筷子,眼睛明而亮:“祁先生这一次流了好多血呐,以后要每天都做给他啊。”
祁北杨放下了筷子。
余欢有恃无恐地看着他——怎么?还不服气了?
祁北杨微笑:“我听说有个治惊吓的方子,拿杏仁和糯米煮粥,清心养神的。南桑今天被吓到了,也该给她煮上一晚。”
余欢从不挑食,但有一种是大忌——杏仁!
她每每吃杏仁,都觉着它有股奇怪的味道,叫她联想起童年时候捉到小虫子来,永远都咽不下去。
祁北杨知道这点,他就是故意的!
余欢如同被拽到尾巴的兔子,炸毛了,气鼓鼓地看着祁北杨:“我不吃杏仁。”
厨娘说:“南桑小姐,咱们就当这是药,我去炖炖,晚上咱们慢慢地喝,好不好?”
余欢后知后觉地发现,厨娘似乎已经被祁北杨给收买成功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余欢,添补上一句:“良药苦口利于病,况且这杏仁也不苦啊。”
厨娘也跟着劝:“我现在给阿才打电话,叫他去买最甜的杏仁过来,好不好?”
宋悠悠笑嘻嘻的看这两个家伙互相伤害,突然觉着,先前传言说祁先生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如今看起来,其实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瞧起来,和深陷爱河的其他男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余欢心里那个气呀,可也没有别的法子。
祁北杨慢吞吞地说:“你要是答应乖乖喝粥,明天我给你买烤冰激凌吃。”
余欢眼前一亮:“附近有卖烤冰激凌的?”
她喜欢冷饮,在国内的时候也爱烤酸奶烤冰激凌,只是来到这边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到卖的……她还以为俄罗斯没有。
“小祁,”厨娘很不赞同,“南桑小姐肠胃弱,不能吃太凉的。”
“叫她尝一点也不算什么,”祁北杨微笑,“你答不答应?”
余欢纠结了,她实在不喜欢杏仁的味道,但是考冰激凌的诱惑实在太大。不得已,她点了头。
厨娘擦擦手,乐坏了:“我这就叫阿才去买甜杏仁。”
祁北杨也站了起来,跟着她出去。
宋悠悠在旁边,始终姨母笑:“欢欢啊,以前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这俩人可真甜,甜到掉牙了。
余欢点头,又摇头:“也不一样……他以前没这么轻易松口叫我吃冷饮。”
以前祁北杨坚定到不行,她要磨好长时间,才能磨回来一次冷饮。
当时祁家有个请来专门给她打理衣柜的姑娘,余欢只记得她叫小凉,因着年纪相仿,余欢同她聊的还挺开心。小凉知道她想吃冰激凌之后,特意跑了很远的路给她买回来,余欢偷偷摸摸地吃,开心极了。
结果第二天小凉就被辞退了。
她走的时候余欢并不知道,后来还质问祁北杨,为什么这样平白无故地辞退人。
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了。
祁北杨当时没有回答,或许他也心虚,也或许这人压根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他想辞就辞,余欢只是在同他无理取闹。
她也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行加到别人身上。
余欢已经做好了迎接可怕杏仁的准备,但佣人送上门的,却是一碗山药桂圆粥。
佣人笑眯眯:“祁先生说啊,既然南桑小姐不喜欢杏仁的味道,那就换一个方子好了。”
治惊吓的食疗方子何止一种,余欢拿勺子舀了点,尝了尝,清甜清甜的。
山药切成小圆片,桂圆甜丝丝,大米炖的都翻起了米花儿。
祁北杨给她的粥里放的糖永远都是恰到好处,余欢有一粒智齿,好久了才只冒出个尖尖来,甜食吃多了就会疼。
余欢把那碗粥喝的一干二净。
晚上视频的时候,孟老太爷倒是罕见地提及了祁北杨:“那个小兔崽子,这两天没再缠着你吧?”
余欢细声细气:“没呢。”
孟老太爷又说:“再过两日琼琚和楚瑶要去你那边,你让她们暂时住在别墅里,顶多住上一个星期,不打扰你。”
余欢点头。
别墅别的倒还好,就是房间多……
等等?
楚瑶?
楚琼琚的那个姐姐?心心念念祁北杨的那一位?
孟老太爷又说:“我瞧着琼琚啊,是个好孩子,你可别辜负了他啊。”
余欢懵了:“什么?”
“你和琼琚先相处一阵子,”孟老太爷岿然不动,“他的父亲母亲脾性都不错,没那么多腌臜事。琼琚也是心思单纯,你要是能嫁给他,再好不过了。”
余欢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外公,但是我一直把琼琚当哥哥啊。”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孟老太爷不置可否,“年轻时候的意气冲动并不算得上是好事,南桑,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外孙女。”
他极少以这样严肃的口吻同余欢说话。
隔着屏幕,余欢看着孟老太爷,自己的外公,英年丧妻,唯有一女,也不曾再娶。女儿长到二十多岁,欢天喜地嫁给心上人,结果最后落得一身伤痕失落回国。
余欢记得,孟恬死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那样年轻啊。
孟老太爷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满脸皱纹,面容清矍。
余欢是他仅存的那点血脉了。
“你好好想想,”孟老太爷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外公不逼你,只是想叫你和琼琚试一试……若是不成,外公再给你找其他更好的。”
说到这里,孟老太爷笑了:“南桑,你要是喜欢的话,一辈子不结婚也成。外公尊重你的选择,咱们家大业大,养的起一个姑娘。希望你成家,也只是希望,我不想你仓促着找人托付自己下半生,你还有我,还有舅舅呢,不是都能把你照顾的妥妥帖帖?咱们孟家的女儿啊,不需要男人也能活的很好!”
余欢笑了:“我知道的,外公,您放心。”
等到孟老太爷离开,孟植才一脸严肃地坐了下来,同她说:“我已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维克多,他很震惊,只是暂时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他已经另派了人手,明天估计就能到。”
余欢顿感压力倍增:“我觉着乔已经够了。”
孟植摇头:“不行,今天这件事只是个试探,南桑,你不知道,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可不少。”
维克多安保严密,他膝下无子女,余欢初到俄罗斯就得他照顾;最近,乔从俄罗斯黑市上得知,有流言说维克多新多了一个私生女,年纪形容,和余欢一模一样。
寡头唯一的私生女,明晃晃的一个行走金矿;近十年倒还好,再往前推,这边猖狂到敢大庭广众持枪截人。
乔再怎么身手不凡,也只是一个人,孟植实在放心不下。
余欢轻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