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天色蒙蒙亮。
教学楼。
办公室里,萨缪尔无聊地丢开了数据板,“资料就这些?还有其他的吗?我真没兴趣看这些官员如何贪污腐败。”
“没有了。”
顾教授关掉了悬浮在空中的窗口。
“长虹星你们都去过,没什么好说的,需要注意的那些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是啊,无非就是更多脑瘫的虚空生物。
房间里另外几人纷纷起身。
有人打哈欠道,“不行,我回去睡会儿,五天没合眼了。”
顾教授挥挥手,“好好休息。”
剩下的几人说了几句,忽然有人看向屋里的银发青年,“萨米,那个一年级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同道中人吧。”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昨天导师问她那个经典问题,关于有什么比变强还重要的,她脑子里基本上都是‘为了变强我什么都能做,哪怕让我从此不再吃炸鸡烤鸡也可以’之类的。”
一屋子七年级都忍俊不禁。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别的?”
“没有,最多是不会去滥杀无辜之类的吧,原则问题。”
萨缪尔耸肩,“完全符合我们的标准——不能太有道德,又不能太没道德。”
他停顿了一下,“哦对了,她也觉得虚空生物早晚要泛滥成灾,会有战争——”
“很正常,她是苏家的人嘛,那位参议员阁下不是一直说要警惕虚空生物,也一直赞成砸钱搞各种防御项目。”
“嗯,我觉得她说得挺对啊。”
“就是没错啊,早晚的事。”
大家迅速统一了意见。
萨缪尔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拜托,没有那么多圣父圣母,之前偶尔遇到一个两个,也都是巧合罢了。”
房间里仅剩的俩人,排位赛的第七名和第十一名,对视了一眼。
“是啊。”
魏泽岩讽刺地冷笑一声,舒展开蔓延着赤红色花纹的双臂,“那个巧合,就差跑出去嚷嚷‘我宁愿不要力量也不要变成那些怪物’了。”
“你看我干什么?”
萨缪尔一脸无辜,“就因为我没对他读心?拜托,我早说了我讨厌那个人。”
另外两人看上去非常不以为然,“是啊,谁不知道你最难伺候呢,大少爷?”
萨缪尔:“我也说了吧,我不想用我的能力‘触碰’他,你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试探,结果呢,到最后也没人做点什么。”
“真的吗?你不想用你的能力碰他?杀他的时候你比谁都积极吧,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用拳头把他打死的?”
魏泽岩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是用你的能力‘触碰’了他?”
“我积极——”
萨缪尔看上去很迷惑,“他说我是自甘堕落的怪物,说我迟早要变成吃人的魔鬼——说真的,这都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吃人的,重点是他要杀我,我只是正当防卫。”
“你是吗?”
魏泽岩故作迷惑地说:“难道不是你非要凑上去晃悠吗?因为你知道你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最脆皮的那个,以那人的本事,唯一敢尝试着攻击或者挟持的就是你了。”
萨缪尔不置可否,“不然呢?难道我非要在你们谁的怀里躲起来吗?”
他对那日的事情依然记忆犹新。
那也是一个被分配给顾教授的“问题”学生。
当然,和苏璎这种只需要获得临时指导的一年级不同。
那人是个四年级,顾教授正经成为了他的异能导师,不仅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还要给他安排各种学分任务。
那人家世平平,在进入学校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相关的事。
当他和另外几个四五年级,一起被带着参与了某场战斗之后——
他看到几个学长学姐挖出一个虚空生物的心脏,并且用特制的注射器提取了里面的血液时。
他并不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也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不仅如此,他认为他们在做十分糟糕的事,于是他大声质问了。
徐安雅当然不会理他,甚至连个滚字都懒得说,直接揣着东西走人了。
在那个四年级扑上去之前,萨缪尔制止了他。
——萨缪尔并不是怕他出事,而是不想他惹怒徐安雅而被殃及池鱼。
“那种劣质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她只是拿走送给她弟弟妹妹玩儿的。”
萨缪尔一时嘴快随口说道。
然后又意识到,这个四年级恐怕没法听懂。
萨缪尔无奈给四年级洗了脑,让后者忘记了这段记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四年级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不仅如此,他似乎还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虚空生物的血液。
“你们都是怪物!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恶魔!”
那个四年级愤怒地咒骂道:“顾凝雪——你们这些社会渣滓枉为人类——我要把你们的所作所为曝光出去!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被被判死刑——”
那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萨缪尔不记得了,反正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罢了。
这些东西重要吗?
萨缪尔这么想着,他从小就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只有那些被咬伤的、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人,才会直接变成虚空生物。”
顾教授冷静地听着那人骂街,哪怕被指名道姓辱骂,也面不改色。
“我们追求的,是一种更高级的进化——”
“当然,人类和人类之间,也分优劣。”
顾教授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所以我不指望任何人都能理解——毕竟总有些人,宁愿人类灭亡,也不敢去开拓更多的可能性。”
说完他就离开了,将剩下的清场工作甩给学生们,“处理得干净点。”
江舒和魏泽岩看上去都兴趣缺缺,萨缪尔也任由四年级挟持了自己,然后在和那人对视的瞬间,直接解决掉了对方。
从那之后,他们意识到,或许应该对新人们来一点测试。
当然,顾教授对此见怪不怪,他表示自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这一次的意外是你们这些小孩的失误,你们能醒悟到这一点,也算是个收获了。
“…………那不一样,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碰’。”
回归到这一刻。
萨缪尔语气微妙说,“如果是我比较喜欢的人,那会非常享受的。”
“你发现了吗,他总能把这种话说得很恶心。”
魏泽岩偏过头去,“听上去就像是在摸情趣仿生人一样。”
旁边的江舒满脸无趣,似乎一时不想参与到这场争斗里。
他伸手拽起外套的拉链,一直提到最上面,将半张脸都藏进领子里。
“你们知道刘仄还在追查那家伙是怎么死的吧?”
萨缪尔愣了一下,“博斯?”
就是那个四年级的姓氏。
刘教授追查他的死因?为什么?
“是啊,难道你杀过很多同学吗?”
江舒闷声说道,“之前我听到的——刘仄在和那个姓林的说话。”
他用他的能力窃听了刘教授在教学楼的谈话。
当时林河也在场。
从那段对话里可以听出,林河认识了一个五年级,那个五年级曾经是博斯的舍友兼女朋友。
那人是他在体能训练课里的助教之一,是那门课导师带的学生,林河倒也并非是故意与她相识。
江舒:“她似乎也有亲戚在帕顿星——林河的老家,所以他俩相谈甚欢,也就认识了。”
刘教授似乎颇为关心林河的学校生活,会询问他的训练情况,并且问他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陈越意外身亡之后,林河似乎也就没了伙伴。
颜菲和他虽然关系不错,但他和异性朋友之间似乎还是有一点距离。
“认真的?他根本没把姓陈的当伙伴吧。”
“别打断我。”
江舒慢吞吞地说:“他的人品如何与我们无关——”
总之,刘教授说起这个的时候,林河也就提起有位学姐对他不错,谁知刘教授一听见名字,就仿佛得到了提醒一般。
“你要想办法和她打听一个人,保罗·博斯。”
刘教授说道,“那是她的前任——之一,也曾是她的舍友。”
林河不明就里,“为什么?”
“你别管这么多,我怀疑博斯的死有问题,飞船事故?”
刘教授神情晦暗地说道:“而且也是离校期间,是不是和陈越很像?本来我还想不到,听上去倒像是那种‘意外’,但他是顾凝雪的学生,姓顾的对自己的人都护得厉害,不可能有谁在他眼皮底下害人,除非——”
“后面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诋毁。”
江舒懒得继续重复了,“总之,萨缪尔,你的处理手法太单一了。”
“什么?”
萨缪尔有些委屈,“在联邦星域里,交通事故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这学校每年都有人死,死在太空里的又不止他们两个,这也怪我咯。”
“怪你。”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银发青年默默望天,“好吧,那我去把刘仄也杀了行吧,一了百了哈。”
他这么说着,同时看向办公室里唯一的教授。
顾教授坐在桌边,正在修改某个学生的报告,低头看着面板上的一行行文字,“他活不了多久。”
萨缪尔:“他要死了?”
他记得刘仄曾经是个军官,直到在春禾星战役里受了重伤,身体机能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坏,能力值降低了很多。
所以,这种重伤还能导致人死亡的?
“他很快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顾教授用手写笔圈出一处语法问题,又在旁边写了个简短的提示,指出这是个时态错误。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觉得他太认真了,我是说,好的那种。”
“是啊,之前老吕批我的作业,只留下了十个问号,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语法不对?引用格式不对?逻辑有问题?还是单纯讨厌我?”
“讨厌你吧。”
三个七年级窃窃私语了几句。
“萨米。”
顾教授忽然抬起头。
“导师?”
萨缪尔还以为他要帮自己改作业,不由满怀期待。
“问问苏璎,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长虹星。”
“嗯?但那不是学分任务吗?”
萨缪尔也没心情失望了,“她还不是你的学生?”
“毕竟有人开了先河,别人效仿一下也很正常。”
顾教授淡淡地说道。
七年级们互视而笑。
这当然说的是刘教授。
他把一个新生带去了黑狱星的战场,可惜那家伙还算小心,如今活着回来了,否则刘仄本人肯定也会招惹麻烦。
“不过她未必会同意。”
顾教授轻声说,“哦,不是说她会害怕什么的,她或许会与别人一起。”
另外几人显然也猜到了答案。
“那他们的任务会很无趣的。”
“呃,我们这次的任务好像也不怎么样。”
“对了。”
顾教授再次抬起头,“那个五年级和林河的事,你们可以不去在意,那本来就是有意为之。”
“嗯?你说那个五年级故意接近他?为什么?”
顾教授不置可否,“是徐家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
与此同时,苏璎穿过笼罩着薄雾的空港。
这个时间还早,空港相较平时略有几分冷清,却也依然有些飞船起起落落,过道里时有人影闪现。
有对小情侣挽着手走过来。
苏璎和他们擦肩而过,听到俩人小声赞叹着。
“真漂亮啊……”
“我之前在展会上看到过一艘,那个当时已经被买了,只是买家好心拿出来继续展览而已,没想到咱们学校也有人抢到了。”
“害,咱学校神壕很多的。”
苏璎去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了不到半分钟,就找到了那艘华丽耀眼的星海漫游者。
她在穿梭舰旁边站了一秒钟。
忽然间,船底弹出一道细细的蓝色扫描光束。
苏璎差点开能力跑路,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才任由那束光落在自己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