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身子泡在水中,席冶觉得自己睡得没有很沉。
至少被稳稳顾琮捞起时,他还有意识。
非常享受这种半梦半醒间不受头痛所扰的舒适,他的手自动循着以往的记忆,勾住男人的脖子,整个儿挂在对方身上,像只松松抱住树干的无尾熊。
少年人的骨架再纤细,终究有着属于男性的重量,顺着地心引力,一点点下坠,站在水中的顾琮无法,只能道了声失礼,胳膊圈住小皇帝的大腿,稍稍向上托了托。
原本他是想和以往一样用打横勾膝弯的方式,可翻过身后,小皇帝竟迷迷糊糊搂住了他的脖子,顾琮不得不面对面地将对方抱了起来。
这其实是个容易让人联想到抱孩子的动作,所幸,席冶的骨架尚未长开,小小一只,下巴搁在顾琮肩上,睫毛安稳地垂落,瞧着没有丝毫违和。
到这时,顾琮才发现,小皇帝虽看起来瘦,腿上却有些肉,与他的不同,皮肤紧致,碰起来倒软软的。
“滴答。”
带着浅淡药香的水珠缓缓凝聚在衣摆,跌入池中,顾琮惊觉自己又走了神,努力忽略胳膊上隔着层布料的温热触感,轻轻唤了声:“陛下?”
席冶的耳朵听到了,眼皮却不想动。
稳稳将小皇帝抱到池边的顾琮也没强求,长腿一迈,从善如流:“既如此,那臣来帮您换,可好?”
shā • rén时凶神恶煞的样子都被对方看过了,区区几道伤疤也没什么,但经过这么番折腾,席冶也醒的差不多,便睁开眼,松手,拍了拍男人箍着他的胳膊,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
接着,随手扯了套挂着的新里衣,绕到屏风后。
被小皇帝留在原地的顾琮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闭了嘴。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赤着脚的小皇帝就走出了屏风,玉簪抽落,青丝披散,身上里衣中裤的尺寸明显大了几号,袖口盖过指尖,裤脚也堆起来,领子松松垮垮,露出截白皙漂亮的锁骨,微微透着沐浴后的粉。
“那是臣替自己准备的,”赶在小皇帝开口前解释,顾琮实话实说,直接略过刚刚没有提醒对方的事,“臣只穿过一次,新洗的,很干净,料子也算柔软。”
似是全然忘记了不远处挂着的另一套,顾琮绝口未提要替小皇帝更换,唇瓣微微发胀的席冶也没拆穿,任由对方上前,替自己卷起了袖口。
耐心等到男人彻底放松之际,他又忽地在一个顾琮余光能看到的角度,蹙着眉,故作疑惑地抿了抿唇。
不出所料,对方的脊背绷紧了。
如同一团烈火在体内腾起,擅自轻薄少年唇瓣许久的指腹突然火辣辣地烫了起来,悄悄瞄着对方天真而不自知的模样,怕被发现的担忧和期待被发现的愉悦交织,顾琮只恨不得自己刚刚真的做了最想做的事。
“陛下?”本就磁性的嗓音隐晦地更低沉了些,他直起身,问,“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席冶却偏不回答,只伸手,拉了拉铃铛:“这身衣服朕要了,叫人给你送套新的来。”
——亲了自己,代表顾琮对自己动了欲念,可他太贪心,要的远不止这些会随容色老去而消失的东西。
他要对方念着、熬着,想清楚,弄明白,最终忍不住,自个儿扑上来,再没有抽身离开的机会。
被动解除隐私模式的1101狠狠打了个颤。
有一说一,新世界的宿主,确实比以往多了点偏执。
幸而,还有顾琮这么根透明的线牵着,无论再怎么被小号影响,总有人能提醒对方何为真实。
刚恢复正常模式就被宿主识海充斥的情绪镇住,直到席冶上了床,盖好被子,1101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裴一还在外面。
粗略算算,至少站了两个多时辰。
席冶只觉得无聊。
若对方真有胆子提剑杀进明光殿,摘了他的脑袋,席冶还能高看这所谓的主角两眼,如今算什么?为了一个把自己当工具的男人束手束脚,自怨自艾,浑身散发着股“境况所迫”的别扭劲儿来。
既然对方想演委屈,想替安王奉献,那就继续站,他不是小号,缺爱好骗,可没工夫对仇人嘘寒问暖。
“轰隆——”
从汤池回来,外边便起了风,等到夜里,更是哗啦啦下起了雨。
多少吸收了些药力,向来浅眠的顾琮睡得要比平日更熟些,闪电劈了几遭,才被一道闷雷惊醒。
一睁眼,就瞧见有人直挺挺、披头散发地站在他床前。
明光殿极大,格局亦很分明,平日小皇帝睡的里间总是灯火通明,他住的外间则要稍暗些,倘若换做旁人,雨夜中瞧见这一幕,怕是要被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偏顾琮坐起了身,向里,让出一个位置:“陛下?”
矮榻边的少年没有说话。
闪电划过的瞬间,顾琮看到,小皇帝的眼睛黑极了,沉沉地,一眼望不到底,择人而噬的漩涡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