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顾琮先前所说,桑干城是个与燕京截然不同的地方。
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朝堂上的博弈谋算似乎与此处完全无关,加之顾琮不喜宣扬自己的私事,百姓们只知道将军幼时定了一门娃娃亲,此行回京,是去成婚,却没想到对方回来的这么早,前后不过用了一个半月。
远远瞧见那面眼熟的旗帜时,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很快,他就认出了跑在最前方的乌云。
这么俊的马,可不是随随便便哪儿都能见到。
但那上面坐着的……自家将军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蓝衣服?
等离得近了,队伍疾驰到墙下,巡逻士兵才发现,那衣服根本不是将军穿的,而是他怀里抱着的青年。
那颜色他在进城歇脚的布商车里看过,好像叫什么月白,淡淡的,如一捧雾,将雪一般的青年笼在其中。
是和桑干城彻底相反的模样。
早就听说当年定亲时、将军的对象还在肚子里,后来才知道是个男娃,众人对席冶的性别倒没什么惊讶,连忙开了城门,放队伍进来。
此刻已临近傍晚,城中却依旧热闹,此处既是草原与燕朝之间的屏障,亦是双方行商交换物资的中转站,非战时,并无宵禁,碰到节日,可能会一直庆祝到天明。
而顾琮虽长了张不笑时略显凌厉的脸,在这桑干城中,却意外地有人气,连没有马腿高的半大孩子,都会兴奋地嚷嚷一句,将军回来啦。
至于那辆钱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马车,更是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好宽敞,比那些行商带来的还气派。”
“肯定能装很多货。”
“什么货?明明是坐人的,将军的新娘子好像不会骑马。”
“可他长得好俊。”
“比乌云还俊。”
“怪不得将军火急火燎去成婚……”
席冶对情绪向来敏感,自然能分辨出这其中毫无恶意,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生平第一次和马比颜值,他不由得弯弯眼,伸手,摸了摸乌云油亮顺滑的鬃毛。
经过小两天的相处,乌云也渐渐熟悉起青年的声音和气味,知道要给对方和主人一样的待遇,乖巧地晃晃头,贴着席冶的掌心蹭蹭。
见席冶开心,顾琮也高兴,跟着笑道:“我说过,这里是不同的。”
没有谁会因为席冶的过去指指点点。
边城的日子或许没有燕京舒适奢靡,却足够简单,哪怕坏也坏得直白,这亦是顾琮除了责任之外,愿意常年驻守此处的理由。
以桑干城的地理位置,自然算是重要关隘,按例设有兵营,顾琮本该去露个面,跟在后头的陆金却极有眼力,策马上前:“这天都快黑了,将军您先回家吧。”
“多少年了,归营的路闭着眼都不会走错,我带兄弟们去就行。”
短暂地犹豫一秒,顾琮点了点头。
毕竟,他家里除了定时来煮饭的婆子,连个仆人都没有,真把初来乍到的席冶自个儿丢在院子里,他说什么也放不下心;
若带席冶去兵营,他又担心对方难适应。
“这车,你拉走,”指指那辆完成使命的马车,顾琮没等陆金回话,便扬鞭,“我家的门可塞不下。”
这倒是实话。
宽敞气派的将军府,有燕京一座就够,左右也只有自己住,顾琮仅买了个三进的小院,——还是看在要维持将军府体面的份儿上。
院中有井,平日挑水劈柴生火,都是顾琮自己来。
如此这般活了十余年,等带席冶进了门,他四下一扫,却突然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太简陋了。
早知就该提前叫人来布置一番。
他自己住,当然怎么都行,可如今既成了亲,有了席冶,顾琮怎么都不想让对方感到被怠慢。
“喜欢什么,吃过饭我便带你去置办,”默默牵起青年的手,他解释,“原本是想另给你买一座院子,但现在……”
席冶顺势写道:现在?
“我与你虽没有夫夫之实,却亲过嘴,更决定要好好过日子,”绷紧下巴,顾琮木着脸,语出惊人,“所以,当然不能分房睡。”
席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