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家的情况其实有些复杂,国公爷的大女儿,也就是隋愿的大姐姐,是被杀新帝的贵妃,并且育有一子,还差点被立为太子。
国公府当时可以说是与周瑾完全对立,好在这辈子有隋卞父女,再加上成了宁安侯的顾之恒,总算暂且保住了。
而周瑾也看在顾之恒的面子上,并不稀罕动他们,成王败寇,至于如何处置,登基以后肯定会有旨意。
这件事也是百官闹了很久的,确实是开恩了,周瑾看着那个和新帝模样差不多的孩子,眼中泛着冷色,只是摆摆手,暂时并未下杀手。
隋愿叹了口气,周瑾上辈子坐稳后可没有手软,这辈子不知会怎么处置。
顾之恒将她抱紧,似乎也在对自己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翌日一早,隋愿醒来时,身侧已经凉了,顾之恒早早就起身去上朝。
她看到珠玉捧着一束花,正在往天青色的长颈瓶中插,玉京这个时候可没有多少花,随口问了句,“这花哪儿来的?”
珠玉答道:“是小顾公子送的,说是正好顺道跟侯爷一起去上朝。”小顾公子是她们这些丫头叫的。
隋愿靠着床头休息,浑身酸软,脑中空空,过了许久才想起来,顾庭山这次好像没有封赏。
上辈子顾庭山有什么封赏么?
隋愿除了对他那疯狗将军的称号印象十分深刻,其他的真没有注意。
她看着这束花,忽然就想起当年在白云村的瘦弱小男孩,还有自己窗口的那支带着露水的芬芳花朵。
没一会儿,丫头就来禀报,说是家中来客。
隋愿照着镜子,看着镜中女子云鬓花颜,不由盈盈一笑,将碎发小心翼翼的拢好,随即站起身。
“走,回来这么多天,都没与故人叙叙旧呢。”
此时朝堂上还没散,新帝登基的第一天,朝堂便吵的如同菜市,一片混乱。
文官和武官之间泾渭分明,一句话便能吵上半天。
不过顾之恒和王韬也已经预料到了,昨天他们这些人闹这么大一出,肯定会在朝堂被参上几本。
周瑾看着底下以头抢地,如同杀了他们父母的官员们,坐在上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
其中一人十分愤怒,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顾之恒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宁安侯实在太过分了,我那女儿姿色仪态无不上乘,玉京中也是有名号的,如珠如宝的养到二八年华,可他竟然直接做主,配给了粗鲁武夫……”
赵智粗壮的身姿一挺,眼如铜铃般瞪过去,一脸的络腮胡,看着就凶神恶煞。
“郑大人这话,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武夫咯?”
还有人直接嘲讽,“若是女儿嫁不出去,就赶紧找夫婿,在这吵吵什么呢?”
“要实在嫁不出去,咱们能帮帮忙……”
郑大人气得喉咙登时一哑,他心里也是气怒,好好养大的女儿,本来指望能光宗耀祖,结果却是这么一番结局,别家女儿至少归家,自家女儿倒好,还真答应了。
不少人也是这么一副表情,只是如今皇帝已经祷告了天地,他们也已臣服,就是再怎么闹腾也没用,这哑巴亏是吃定了。
顾之恒冷眼看着,其实他也瞧出来了,这宁安来的多是武将,文官稀少,玉京的文官就拿捏着这点,大多数都瞧不起他们。
这个话题很快也就略过去了,话题再次回到该如何处置那些逆贼,文官嘴皮子十分利索,竟然又扯到顾庭山弑帝这事。
死去的新帝,如今应该称呼先帝了,先帝有四兄弟,下面三个弟弟,两个在玉京攻进来后给控制住了,唯有一个四皇子当日逃了出去,至今没有找到。
这件事,周瑾一直都十分重视。
周瑾看着百官,神色渐冷,等他们终于安静下来,才幽幽开口。
“朕初登基,唯有一件事,朕心中有些不解。”
众人都垂着头没有说话。
周瑾继续道:“舒云大将军,你曾跟朕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知如今,你是何见解?”
舒云抱病在家多日,今天上朝异常安静,周瑾一直没有下处置,只是安安静静将镇南王的棺椁运回了宁安,与王妃合葬。
他以为周瑾是有大肚量,看来现在是要开始清算了。
他算是数朝老臣,如今被周瑾单独点出来,无异于是当众丢人,可他今日上朝,便是抱定了一个目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依旧是这个说法。”舒云站了出来,硬气地不改口,“你即便是登基了,在我眼中也是反贼之流。”
周瑾闻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静静看着他。
舒云却话风一转,忽然说到了顾庭山。
“只是弑帝之人,我便是今日也绝不苟同。今天死了我一个也无碍,毕竟我老矣,哪有什么价值,可这朝堂上这么多人,你也都要杀死吗?满玉京近百万人,你也要杀死吗?”
他这么说,也的确符合这些人的想法,顾庭山的事情被压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被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顾之恒眯着眼看向舒云,“舒大将军当初不愿食我一口肉食,说是怕被毒死,今日站在今上的国土之上,怎么不说这种话了?”
舒云怒目圆瞪,“君要我死,我自然遵从,我既是拜了,便愿意站出来,那弑帝之人心狠手辣,素有疯狗之名,从前斩杀我多少大周百姓?屠戮了我大周多少将士?”
他转身看向百官,“诸君难道将来愿意与这样的人为伍?你们难道不胆寒吗?若是将来还要指婚,你们女儿敢嫁吗?”
百官当中,当日有不少见过那个场面的,那样精准又饱含杀意的一刀,令所有人回忆起来,也不禁满身鸡皮疙瘩。
那是他们的君王,那样的死法,旷古未有。
“皇上,弑帝之人不能留。”
“皇上,臣绝不与弑帝之人为伍。”
“绝不与弑帝之人为伍……”
顾之恒恨得牙痒痒,这些人说得越多他就越发地难过,那种好似从灵魂里头冒出来的酸楚与委屈,他甚至能感同身受,就好像是他动的手,那些话他也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