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不卑不亢的模样,反而让周瑾自在了些许。
他刚想说话，就被一个冲进来的小人儿打断了。
“母后……”周璟这时咚咚咚地跑过来，看到父皇也在,吓得连忙朝后躲,小脸上很是慌张,“父，父皇。”
周瑾看着往日十分亲近自己的女儿忽然就惧怕自己，想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抱过她了，便伸开双手：“璟儿，到父皇这来。”
周璟犹豫着看了裴宁一眼，见母后点头,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行礼，“璟儿见过父皇。”
周瑾笑着抱起她，察觉到小身子有些僵硬,“璟儿想父皇吗？”
周璟点头，又满眼期盼道：“父皇,母妃身体好些了吗？母后说等母妃身体好了，才能带璟儿去看望她。”
“快了。”周瑾想起那女人冷硬的模样,不由稍稍松开了女儿,“璟儿再等等。”
裴宁看到周璟失落的小脸,很是心疼，自从这个小姑娘到了坤宁宫,宫里的日子也开始有了浓墨重彩,周珏到底是男儿,不如女孩儿贴心,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可爱模样,让她觉得日子很有劲儿。
“璟儿乖,你父皇是金口玉言，说话算话，别担心。”她看向周瑾，意有所指，尽力掩去眼中的嘲弄，“皇上，您说是吧？”
周瑾笑着点头，没有说话，毕竟璟儿的母妃在哪，两人都心知肚明，或许这辈子都难以见到了。
等周璟出去后，夫妻之间恢复了平静。
周瑾有些坐不住，便站起身，“朕走了，明日过来陪你和珏儿一同用饭。”
裴宁笑着道：“皇上，其实不必的，妹妹身子不好，你还是该多去陪陪，也能早些痊愈。”
周瑾的目光有些凝滞，温声道：“明日十五。”
裴宁这才点头应下，初一十五，皇帝是固定要到皇后宫中安寝的，不过周瑾从来没在意过规矩，她也从来不说，或者说也不在意。
他总是这般君子之风，温柔从容，令人沉溺，事实上一颗心冷硬如铁，这么多年，她已经领教到了。
周瑾出了坤宁宫，深吸一口气，冬日里空气微凉，他只觉冷了不少，回想皇后宫中温暖舒适，不禁摇头。
一边的太监小声问，“皇上，咱们现在是要去凤来宫么？”
周瑾摇头，他已经好多天没去凤来宫了。
其实到了如今，才明白心里也没有那么惦记，不过是幼时的记忆太美好，他有些迷了眼，也或许是受幼时影响太过，如今又没有谁走到自己心里，他便一直寂寞的惦记着。
“去演武场吧，找顾……顾庭山打一场……”
这些日子很不痛快，他无人能说话，也没人来跟他说心里话，耐心劝慰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似乎突然一下，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一路上，也遇到几个妃嫔，浓妆艳抹的，他看了便觉的烦躁。
好在顾庭山很快就来了，阴郁偏执的模样，看着就叫人心里发堵。
周瑾蓦然想起总是一脸正气的顾之恒，说话做事，总是叫人赏心悦目，偶尔的粗俗也无伤大雅，反倒拉进距离，令人可亲。
他习惯性的给顾庭山递了一杆红缨长/枪，“来，和我打一场吧。”
顾庭山犹豫了一瞬，“皇上，我不擅长用枪。”
周瑾一时愣在原地，捏着枪的手微颤，枪尖的红缨在风中飘荡，一摇一摆。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壮志已酬，却还是不痛快，他自幼便冷清惯了，怎么到现在，反而不习惯了？
顾庭山看着周瑾，还是接了那杆枪，不过周瑾眼看着是没什么兴致了。
两人草草打了一会儿，便很快散去。
顾庭
山似乎也是心里有事，很快便跪拜告辞。
金乌西坠，余晖漫天。
周瑾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孤单，这真是不太好的情绪。
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心情，如今大周尚且飘摇，那些大臣一个个老奸巨猾，他还有许多事没完成呢。
这般想定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毕竟作为帝王，孤独是必经之路。
入夜后，周珏照常来到了坤宁宫用饭，他牵着和他已经熟悉的周璟，两人玩闹的很是快乐。
裴宁看着气氛正好，便笑着道：“明日你父皇过来用饭。”
周珏放下周璟，敛了笑意，“他来做什么？不去凤来宫么？”
“珏儿。”裴宁一脸的不赞同，让ru母抱周璟下去，便语重心长的道：“你该明白咱们的处境，你的太子之位越稳，我才能越安心，你父皇只有你一个儿子，他立你为太子，对你是真心的，你万不可对他心生不满，可懂？”
周珏连忙端正态度，朝裴宁拱手行礼，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与母后如今皆是来自父皇，他即便再不喜，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定会连累母后。
“母后，儿子知道错了。”
裴宁拉过周珏，又轻言细语的叮嘱起来，她从不认为周瑾不是个好父亲，至少，他没有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至少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儿子。
翌日，周瑾下朝后便来了坤宁宫，这个时候的坤宁宫正沐浴在灿阳中，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笑声，还有周璟奶声奶气的声音。
他抬手制止了宫女去通禀，自己朝宫内走去。
许是殿内有些凉，裴宁便抱着周璟在院子里，背着身子坐在太阳底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轻声念着什么。
周瑾一时没动静，只怔怔的看着。
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裴宁身上有一种圣洁的光，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拥有的，也是自幼便渴望的，或许，璟儿是真心喜欢这个母后的。
裴宁轻声细语的念着故事，一边念一边问周璟问题，譬如如果主人公换成了周璟，周璟会怎么做呢？
周璟笑嘻嘻的在裴宁怀里扭个不停，奶声奶气的认真回答，倒真像是亲母女。
院子里一时全都是孩子的笑声，裴宁也很宠溺，没有阻止。
周璟抱着裴宁的脖子，小心翼翼的亲了她的脸颊，“母后，我好喜欢您……”
还不等周璟说完，忽然周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父皇，您怎么站在这？”
裴宁和周璟这时才转头，大家连忙起身行礼，明明是一家人，却又多了许多刻意与虚礼。
周瑾觉得自己在这就像个外人，唇瓣微动，终究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