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河目睹这一切,几乎是当场呆在了原地。
原本只是干坐一旁,因沐扶云始终闭目调息,将他晾在一旁不理不睬,让他有些讪讪,碍于面子,才没愤而离去,硬着头皮留下来盯着她。
看的时间久了,他渐渐有些分神,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回想方才在后堂的情形。
楚烨当着他的面,将手里的白玉瓷瓶打开,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滴进师姐的那盏莲灯里。
本该距离彻底熄灭不远的莲灯,就那样骤然闪亮起来。
尽管只是短暂的刹那,也足以激起人心中的贪念。
如果还有机会留住属于师姐的最后一点痕迹,他愿不愿意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楚烨用一种嘲讽中带着笃定的语气问出这话时,他只犹豫了一瞬,就选择了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
以血养魂,是旁门左道才有的阴毒手段,他知道自己不该碰。
可是,就像楚烨一样,自师姐走后,他没有哪一天不曾想念她。
百日祭上,他曾讽刺楚烨,在秘境中没有保护好师姐,这才导致师姐的陨落。
但他心里清楚,那日的口不择言,除了对楚烨的确有责怪怨恨之意外,亦有无法面对自己内心愧疚的缘故在。
当初,在秘境中不慎触发秘境之眼的弟子中,就有他。
如果他当时在另一位千浔峰的师弟贸然行动之前,多加劝阻,兴许就能避免那场悲剧。
又或者,如果在大半年前,师姐偶尔流露出对家人血亲的渴望时,他能多安慰几句,多给师姐几分温暖,兴许就能让师姐没那么多遗憾。
眼下,有机会能留住师姐的最后一点神魂,他当然会如飞蛾扑火一般,不肯放过。
不就是助沐扶云修炼?他倒要看看,她那样薄弱的根基和平庸的天赋,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
却没想到,只是让她用了一次寒潭中的灵泉而已,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她不但没有被灵泉中过于充裕的灵气引诱出贪婪无度的一面,反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阶了!
作为已经结丹的修士,他能感知到她体内灵力的变化,尽管只是从炼气前期进阶到炼气中期,对于多年一直停滞不前的她来说,已是巨大的突破。
此刻,望着眼前被灵泉浸得浑身湿透,宛如鲛人的沐扶云,宋星河的脸颊再度涨红了。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先是浮现出师姐舞剑时翩然轻灵的姿态,却很快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直至完全被覆盖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掌门师尊说过的她“资质根骨实在平庸”到底是不是真的。
“愣着做什么?”潭中的人已扶着玉台跨了出来,修长柔韧的身形在夜色下有一瞬间晃动,随即稳稳立住,“我的血,你不想要了?”
沐扶云的脸上血色尽褪,看起来苍白极了,偏一双乌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在宋星河面前晃了晃,接着,试着用已有变化的灵力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湿透的里衣顿时干了九成,只余领口和下摆边缘还有几丝潮意。
这就是进阶的感觉,原本无法施展的法术,此刻即便还虚弱着,也能用得七七八八。
她扭了扭脖颈,不等宋星河回答,便先刺破食指指尖,任鲜血渗出来。
“你不要,可就浪费了。”
宋星河回神,紧绷着脸找出瓷瓶,捏住她的指尖,凑到瓶口。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泄愤,他多用了几分力。
如断线珠子一般的鲜血顿时加快了流淌的速度,争先恐后涌入瓷瓶中。
沐扶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注满小半瓶的时候,用力拍一下宋星河的手背,趁他不备,抽回食指,冷冷道:“够了,一次就这么多。”
说完,穿好道袍和鞋袜,转身离去。
宋星河紧皱着眉,随之一道出了山溟居,问:“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沐扶云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你等我消息便可。”
“我怎知你会不会故意拖延?”宋星河十分不满她这般冷淡的回应,“况且,我平日忙碌,不可能一直留在宗门中清闲度日。”
“你放心,我比谁都想更快进阶。”沐扶云漠然道,“倒是你,我姐姐在你心里的重要程度,仅此而已吗?”
“师姐在我心里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宋星河素来心高气傲,明知是激将法,也忍不住上钩。
“那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