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根这一晚没喝多酒,因为他只顾着跟宋玉延说正事去了。
宋玉延听了他说的事情后,结合原主记忆里新知州的遭遇,她基本上可以肯定,所谓的“民乱”,或许跟这些豪强富户脱不了干系。
若是因为新知州的举措侵犯了豪强富户的利益,那么他们会做出“利用百姓对这次征召民夫疏浚河道的怨念,以及撺唆那些无业游民为新知州找麻烦”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新来的知州连权力都还未完全接手,很多事情自然控制不住。他们将事情闹大,好让朝廷知道新知州的过失,从而将新知州贬职,这样一来,他们的利益不会被侵犯,还能将碍事的人踢走……
当然,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宋玉延的猜想。
她问唐浩根:“你希望可以提醒新知州,但是又担心你的身份无法接近他?”
唐浩根点头。宋玉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不一定奏效。”
唐浩根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喝酒了,问:“什么法子?你快些告诉我。”
“你说过,明府之所以想送这些留青竹刻给新知州,那是因为新知州是个喜好文雅之物的人,所以……”宋玉延在唐浩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浩根眼前一亮,旋即又拧起眉毛:“可是这会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
宋玉延道:“若那知州是个能听劝的,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即便他不听劝,我一个刻竹子的,又能有什么事呢?”
宋玉延虽然不像唐浩根那样忧国忧民,不过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即使知道机会渺茫,成功的概率也很低,可她还是想尽她所能。再者,若能有效避免那场混乱,也能降低她受到牵连的几率。
唐浩根犹豫了片刻,才道:“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俩人谈完事情,也已经很晚了,唐浩根心里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甚至对未来也有了些许期待,故而回家的步伐都是轻盈的。
唐枝见了,惊诧兄长这回身上居然没多酒气。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兄长找宋玉延喝酒,结果总是他在喝,而对面的人却只喝茶,于是兄长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也不喝酒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高兴了几分,认为总是让宋玉延沾酒是对的,于是翌日她便拿了家里的半斤茶给宋玉延。
夜晚喝太多茶导致睡不着的宋玉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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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唐浩根去了衙门,那庞县令特来问他:“阿根,这都过去两个月了,那位叫录方的艺人刻好了竹刻了吗?”
唐浩根忙不迭地拿出镇纸和臂搁,道:“昨日刚刚刻好的,我一拿到手就带过来了。”
庞县令拿起这两件留青竹刻打量,虽然他不是很精通这些风雅之物,可他见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留青竹刻,也会生出昧下的念头来。
不过他更清楚顶头上司的喜好,为了能让自己在新上司手底下干活,受些罪,这套文房用具,他是必然要送出手的。
好在,唐浩根懂事,没要他的钱。
庞县令拿到了留青竹刻后并没有立刻给新知州刘绰送去,而是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终于有一日,刘绰要到慈溪县考察,庞县令跟着他往乡下跑了大半天,晌午的时候稍备了些简单的菜肴招待刘绰。
刘绰见菜式简单,也是十分满,饭后便与庞县令聊了许多。
聊到一半,庞县令觉得气氛正好,便拿出那套留青竹刻文房用具来,道:
“下官前些日子得了这些有留青竹刻的文房用具,正想找人一同探讨这其中的雅致之处,可惜身边都是些不通风雅的胥吏。下官听闻刘知州擅诗文书画,所以今日特拿出来……还请刘知州赏脸指教。”
庞县令虽然怀着送礼的心思,但是并不敢明说,故而先以“一同欣赏”为名,试探能否勾起刘绰的兴趣。若刘绰当真喜爱,他也好名正言顺地将礼物送出去,而不至于让刘绰察觉他是在送礼。
不过即使察觉了也无妨,反正刘绰也不会因此而斥责他。
文人之间往往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又或是得到了什么书籍,往往也会以一同探讨为由,邀请朋友相聚。故而庞县令的做法并没有让刘绰感到违和,他甚至还真的挺好奇地接过笔筒,与庞县令交流了起来:
“我听说过留青雕,不过它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庞县令笑道:“下官也见过不留青雕,这寻常匠人雕刻的确实没什么出彩之处,不过这位叫‘录方’的艺人可不一般……”
要说“匠人”与“手工艺人”的区别,其实也不大,不过“匠人”侧重于“技”,“艺人”侧重于“艺”。
更直观来说,在创造性上,“艺人”要比“匠人”更擅长表达自己对艺术的见解,从而创造出更有观赏价值的作品。
庞县令特用“艺人”来形容雕刻这些物件的人,刘绰都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道:“你这般形容他,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能雕刻出什么样的留青了。”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头的笔筒,这一看,他确实有片刻的愣神。随即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了起来,而且每看一处,也总要拿手指感受一下上面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