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脚大家把车并列停好,一股脑冲进来吃已经准备好的午饭。早饭吃的简单,消耗却大,中午终于吃上热的,汤汤水水的,大部分人都只来得及闷头吃,樊佳乐捧着饭碗笑得一脸淳朴:“唉呀妈真香。”
火星营地有自己的无线网络,连接上,速度不慢。我给岑姝报了个平安,顺便发了两张昨天晚上拍到的星空。手机的像素终究把景色折损些许,图片上只能看到黑夜中点缀了几颗白色的光点。
“小能,你和你的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好吗?”Jessica拿手机打视频通话,镜头对准正在吃饭的小演员。
过了几秒,接通以后,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严厉,先说的是:“小能,你怎么又不吃蔬菜?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挑食……”然后嘱咐,“你在那里要听哥哥姐姐的话,知道吗?”
这个叫小能的男孩边吃边抬起头看屏幕,表情木木的。Jessica柔声提醒他:“和妈妈说两句呀。”于是他醒过神,张嘴,拖长了调:“好——的——”
“……Jessica老师,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妈妈语气变得热络一点,Jessica再和她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小能就又不说话了,低下头吃饭。
每次拍广告需要小演员,片场总能看到妈妈带着一个小孩坐在旁边,靠近角落。女孩是长辫子,男孩是发胶,妈妈从帆布包拿出自己备好的梳子,解开再反复梳,或拨弄刘海。小孩稍微动两下,就说:“坐好!”好像动一下后果是很严重的。
拍摄时,妈妈又总是很害怕年幼的孩子听不懂拍摄指令,也怕小孩自由散漫,不遵守片场的纪律。实际情况经常需要熬夜,乃至通宵,11点多小孩早就困到烦躁,表现出一些真实的情绪,又会被训斥。
训斥完,妈妈道歉,向导演,向我们。其实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我们剩下的是做什么的。
“小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模特的呀?”Lucy逗他,把桌上一盘小番茄挪过来让他拿着吃。
“……”小能想了想,带有稚气的声音说,“在我很小的时候~”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本正经说在自己很小的时候。
周围听到的人都跟着笑,但笑容又迅速消逝。因为如果做童模是一家人重要的经济收入,那也意味着这个小孩很早就被剥夺了童年。
陈育从外面走进来:“我看这个天不对劲啊,像那个碟中谍4一样,是不是要沙尘暴了?”
我们几个人跟出去看。极为古怪的一副画面,就见远处天边,大片黄沙如雾连接天地,滚滚无声地朝此处逼近,风也明显比上午猛烈。天空,天际线那一头,土地,三者不分你我,在这寸草不生的无人之境。如同世界末日到来前一刻。
“我去,这天气,给我看抑郁了。”Lucy也走出来,“怎么办?”
“这是突发情况啊,突变天气,一般时间不会太长的。”一个工作人员在背后说,“你们可以坐着等一等。”
“不行。”樊佳乐忽然道,“得把车顶的设备进行固定,我怕风吹了,进沙子了出问题。”
“把探索者也要重新包起来,不然等会车身全沾上沙子很讨厌,影响拍摄。”肖顺之也说。
女同志和孩子留在餐厅,我们其余人分散去帮忙。其实客户也不用出来,但是魏姓客户执意要跟着,一边小声打商量:“你别去了,好不好?我去就行了。”
“你是客户,我是负责人。”我碰碰他的手,“你能说点有可行性的建议吗。”他就闭嘴了。
重新包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首先,那块车衣在哪辆车放着都找不到了。
如同超过了一个阈值引起了质变,沙尘暴靠近的速度肉眼可见地陡然增快了,风越来越大,风中的气味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妈的,当时谁负责的?”陈育略有些焦急地问。
我和魏丞禹兵分两路,一辆辆车找过去,我在第三辆车上找到,这时候若要开口,嘴已经要进沙子了。
樊佳乐他们几个把设备固定包裹好,过来帮忙包车衣。我们似乎已经逐渐进入沙尘暴的影响范围,眼前染上一层淡淡的黄,逐渐看不清周围的人和事物,风大到甚至蹲在原地,有些再站不起来。
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戴口罩了,也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速度没有那么快,现在只能一只胳膊狼狈捂住口鼻,一只手把车衣往下拉,固定好,逐渐沦落为下意识的动作。
重新站起来时,眼睛几乎不能视物,勉强眨开,只能看见一片暗黄。粗砺的风刮过耳畔,只能听见风声,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有一瞬间,心慌到觉得只有自己被卷在风里,觉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