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是你那幅画里左下角的人,他看着运河对岸,对岸很热闹,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嘴里呼吸出白气,他好像是在看着那边的热闹,但又不愿意过河而去。他心不在焉,因为他在等人。但是人一直也不来,所以你扔了一幅又一幅,直到挂满了整个西双版纳的村子,每个村民都知道了,他有想见的人,但他没有等到。”
“我想等的人是你。”缪存语气慌张而生硬。
骆远鹤目光温和,是月光般沉静的温柔,“缪缪,这条河是骆明翰带你来看的,你早就知道。”
其实,在这样的初冬来看,这个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它真正热闹的,还是结了冰的严冬,与冰排哗裂的早春,那些巨大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河流里带来凛冬已逝的生机。
那是一个自闭症初愈的小孩第一次理解到自然的力量,第一次懂得宏大与庄严,第一次看到烟火与生活。
那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世界,真实的,而非人云亦云、鹦鹉学舌、由他们讲述的世界。
”缪缪。”骆远鹤再度温柔地叫了他一声:“我不想失去你,也没有大方到想把你推到骆明翰身边,我想你一直开心。”
缪存眼眶湿润,迟迟不敢眨眼,很慌乱地笑了一下说:“可是开心的人画不好画,开心的人不能名留青史。”
骆远鹤屈指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那就画得差不多得了,这样也很好。”
第82章
与之前的短暂性失明不同,这一次,骆明翰直到第二天也没有恢复视觉。
清晨睁开眼睛时,因为看到的还是如此浓黑,因而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若非院外树上的麻雀啼啾,走廊上护士软底鞋跟的走动,他也无法确定现在是否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
在情况未明朗之前,骆明翰并不想惊动家里人,因此并没有知会他们,公司那边,lily也保证了绝对的保密。俞医生安排了一位手熟的护工给他,用过了早餐,去诊室继续问诊。
“是这样的,”医生再度看了一遍昨天的所有的检查影像,斟酌了片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之前脑袋有没有受过伤?”
“没有。”
“你的视神经上有血栓塞,”老专家帮他把影像重新装入袋子里,“你再想想,另一方面,大脑受到创伤后,脑内如果有淤血,引起颅压增高,这也有可能引起失明。”
骆明翰愣了一下,医生便知道他有想起什么。
“六月下旬,大脑曾经被殴打过。”骆明翰心里一紧:“但是已经是四个月前了,要出事的话应该早就出事了,对么?”
“什么程度的殴打和伤势?有没有来医院处理过?吃过什么药?”
骆明翰攥紧了拳:“没有吃过药,伤情……轻伤。”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嘲弄,骆明翰听出来了,是姓俞的声音。
俞医生查完了房,早就抱臂斜倚着门边等着,听到骆明翰一句“轻伤”,他直接拆穿:“赵老师,你别听他胡扯,轻伤个屁,都肿成猪——”算了,这种节骨眼儿就不落井下石了,缓了缓,正色道:“骆明翰,你后面是不是一直没去医院?”
骆明翰以沉默回答。
赵医生看了俞医生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温和对骆明翰道:“人体是很脆弱的,不是完全由生理性的机体主导,我们的精神也占有很大的因素,昨天听你助理描述,你是很忙的工作,想必用眼过度也是常态,你又有躁狂的前科,这意味着你的情绪波动远比我们正常人要高,那么在爱人离开这样剧烈的精神创伤下,加上没有处理好的旧伤……”
“能治好吗?”
这一次的安静比之前持续得更久,静到骆明翰甚至能听到导诊台的护士操作挂号的声音。
“我先给你开药,看看你脑内淤血的吸收情况。”
耳边响起赵医生操作鼠标的声音,骆明翰“嗯”了一声,听他继续说:“心情也要养好,要放宽心,修养一周看看,如果还是没有好转,我们再来研究手术方案。”他停顿了很短暂的一秒,宽慰:“不要急,是有很大概率复明的。”
这种状态下住院没有意义,lily从公司赶过来,送骆明翰回家。
即使是之前在西双版纳陪缪存时,骆明翰也没有放下过工作,何况如今他还要瞒着公司上下,更要养精蓄锐,做出一切正常的风范。lily带了电脑和文件过来,之后的一星期,就由她陪骆明翰在家办公。
“该夸你劳模好,还是夸你超人好?”lily帮他在书房接入电话回忆,“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迅速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