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萧很难直白地表达情绪。
他太习惯用做代替说。
可自上一次从香山寺出发,途中与越朝歌闹了别扭之后,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对比梁信嘴巴和手同步的状态,他只有一双手没有嘴巴,确实有点吃亏。于是渐渐地,也开始把占有和想念挂在嘴边。
从他嘴里直白地说“想你”,这还是第一次。
越朝歌有些愣怔,随即红唇一勾,扬眼笑开,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肌肉偾张的后背:“难得从你嘴里听见‘累’这个字,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小阿萧了?”
越萧肌肉一僵,有些不悦地抬起脑袋,恨恨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哪里就小了?”
越朝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得红了起来。
她胡乱拨开越萧有力的手臂,坐回躺椅里,摇着手上的团扇道:“左右年纪都比本宫小。”
越萧道:“才两岁。”
越朝歌道:“两岁也是小。罢了,本宫大人大量,不同你争,你快去浴洗,洗完了再回来说话。”
越萧看着她发红的耳根,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俯下身,把脸凑到她面前。
越朝歌团扇摇得一刻不停,见他又靠得这样近,很是警觉:“做甚?”
越萧笑着,并不言语。
越朝歌拿团扇拍了他一下,乍一对上他不屈不挠的眸光,无奈,只能短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愤恨道:“快些去!”
越萧转过脸来,在她唇上轻轻落了一吻:“这就去。”
说着,他把手上的折子信件往越朝歌怀里放,修长的身形翩然远去。
越朝歌摇着团扇,看怀里被翻得半旧的信件折子。
越萧还真是……对她愈发黏糊了。
“去搬张小四仙桌来放这些。”她吩咐底下的人道,“你去把那件新衣裳取来,一会儿让他试试。”
西府上园的侍女随从都和郢陶府一样,受过规制的训习,管家也比较严厉,故而越朝歌使唤起来得心应手,也鲜少有不舒服的地方。
小四仙桌很快就被搬了过来。
越朝歌捡起怀里的一应折子信件,起身往这边来。
她手上拿着团扇,手又小,底下的侍女见她拿得吃力,伸手要帮衬一把。
越朝歌艰难拢着手里的折子,站定脚步,微微回身道:“不必了,都下去吧,留个人在这里应急差便可。”
一众侍女福了礼,鱼贯退下。
越朝歌这才抬步往廊下的四仙桌去。
非是她有多勤快一定要自己拿,而是此关键时期,收归麾下的兵力势力驳杂,这上园里又住进了许多人,这些关键的折子信件,能不假他人之手就不假他人之手。
好容易把怀里的折子都堆上了桌摆好,越朝歌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落了一本。
秋风拂过,翻了几页。
越朝歌蹲身捡起,眸光掠过,折子里的字样清晰地映入眼里——
里头赫然有四个大字“立为新后”。
她心里紧了一紧,以为是越蒿要立她为新后的事,便捏着团扇翻开折子看了起来。
结果这折子里的主人翁并不是她。
而是潘军小将穆西岚。
说的是,若越萧答应交易,就能以一个后位来换十万潘军臂助。
折子最后一页,墨迹笔走龙蛇飞舞洒脱,写着支持者、中立者和反对者,其中绝大多数将领都支持,只有孟连营和诸葛意保持中立,反对者只有一个,笔迹利落,写着越萧。
越朝歌的心狠狠被攥了一下。
她合上折子,默默放到小四仙桌上,拿砚台压住,以防再度被秋风吹落。
走回躺椅上坐下,阖上眼,隔着眼皮,她看见秋日的红光,睫毛颤颤,心里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那种莫名的背负感卷土重来,压迫得她喘不过气,仿佛将来所有的是非成败,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在于她是否叫越萧答允潘军的交易。
明明,她是该相信越萧的。
明明,越萧赤手空拳,凭着一颗脑袋获得了二十七万大军的拥戴。
明明,越萧笃定如此,就说明没有穆西岚的臂助,他也能走赢这盘棋。
可凡事总有个意外。
越朝歌尤其怕这个意外。
意外一旦发生,她就要忍让,就要允许甚至劝越萧许穆西岚皇后之位,她的私心就要和这场颠覆天地的成败进行搏斗,无论是哪一方获胜,她都不会畅怀。
秋风有些凉了,卷得越朝歌的裙摆飘飞。
小包子在笼里发出低吟,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越萧回来,瞧见越朝歌在躺椅上假寐,便从侍女手里接过薄毯,轻轻地盖到她身上。
“越萧。”越朝歌眼睫颤动,赫然出生。
越萧还弯着腰,见她醒了,手上动作也没停,帮她掖着薄毯。
“我把你碰醒了?”
“不是,”越朝歌睁开眼,盯着他道,“潘军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越萧闻言,指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