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高空,空气中浮动着风雨欲来的味道,张怀宗摆摆手,让他别客气:“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待了,家里窗户还没关呢。”
季松临最后看一眼病房,外婆还没苏醒,他仍然很担忧,像一团吹不散的雾气,将心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放心去,我在这守着。”徐尘屿直接将浅灰大衣给季松临披上,末了,再加一句:“要下雨了,小心着凉。”
季松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但来不及回味,张怀宗愁着大雨将至,催促两句,季松临只得大步流星向电梯口走去。
行至一半,季松临蓦然回首,正巧,撞上徐尘屿递过来的目光。
仿佛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什么,徐尘屿拍一把自己胸膛,微笑着做出口型:“别担心,有我!”
思绪万千被那句“有我”稳住了,看着徐尘屿的眼睛,季松临就知道,这个人是可靠的。
季松临勉强笑了笑,眼角眉梢还有担忧,但他迈开步子,真的走了。
再次返回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白晃晃的月亮挂在天边,窗户外淅淅沥沥下起细雨,透过玻璃窗往外看,灯火通亮,雨珠折射出一种奇异光芒。
走廊长椅上,坐着一个安静青年,他盯着病房方向,就这样呆坐着。
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风灌进来,冷得徐尘屿打了一个激灵,他身上还穿着薄薄的白T恤,挡不住凉意,他抱起双臂搓了搓,样子有点滑稽,鹌鹑似的。
在抬首时,望见季松临站在另一头,怀里抱着一件牛仔外套。
四目眺望,两人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
季松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他印象里,只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等待他,这么多的万家灯火,只有外婆那一盏,为他点亮。
此时,他遥望着徐尘屿,胸腔中生出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叫做满足感,他在担忧之余竟生出了一丝丝的温暖。
季松临走到徐尘屿身旁,坐下时顺便给他披上牛仔外套:“还没醒么?”
徐尘屿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醒了,还在输液。医生说是高血压突发晕倒的,婆婆需要静养,让我们等一个小时再进病房。”
来的一路上,季松临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是脑梗,听到高血压三个字,他高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
季松临没说谢谢,而是问他:“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等会回家记得吃点药,别感冒。”
徐尘屿拿出一张纸巾,像第二次见面时那样说:“你就别操心我了,脑门上全是冷汗,擦一擦。”
季松临接过来,双肘搁在膝盖上,他身上的衬衫还没干,跟汗水混杂在一起,背脊一片粘稠。
徐尘屿盯住了他手臂上的伤疤,纠结片刻,问道:“你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看起来...有点严重?”
“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季松临转了下手臂,他笑笑:“男人嘛,留点疤不碍事。”虞兮正里。
细雨滴滴答答,敲打窗棂,季松临不喜欢雨天和湿冷,他七岁时突经一场暴雨,至今未停。阴冷会让他感到焦躁不安,在雨声中,季松临目光落在那道狰狞的伤痕上,他微微眯起眼睛,掉进往事的漩涡。
母亲去世后,季松临跟外婆住在一间小四合院,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
四合院坐落在一条老街,挥之不去的潮湿浮动在空气中,街上有花圈店,有老式剃头店,也有卖烧烤的小摊店,这些年代久远的建筑物覆盖着一层暗淡光泽,是季松临所有的童年回忆。
季松临自带一种特殊的早慧,他知道外婆赚钱不容易,平时省吃俭用,每天放学后,他还会沿着街边走,夕阳将他瘦小的影子拉得斜长。
不是散步也不是玩乐,而是为了捡空瓶子,他弯腰捡起塑料瓶,小心地装进一个透明袋里,他到现在都记得,三个空瓶子可以赚一角钱。
他遇见过不少嘲笑,住同一条街的小混混,三五成群,他们时常跟在季松临身后,起哄似的,喊他拖油瓶,或者是小哑巴。
季松临起初并不搭理,外界与他无关,他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青春期孩子的讨厌来得莫名其妙,也许是看那人不顺眼,也许是那人与众不同。总之,他们跟季松临较上劲儿了,小混混们见季松临不回应,万般感觉也品不出滋味,心里憋着一团火气。
一个十五岁的小混混,长得虎头虎脑,他下巴圆钝,身材瘦骨嶙峋,像一根细竹竿,他是那群人里的“大哥”。
瘦竹竿嘴边叼着劣质香烟,眼睛斜挑,他一手指向季松临:“喂,捡垃圾的...说的就是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