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纪芙薇梳了个极精致的发髻,成套的碎钻红宝石头面,镶金戴玉、鎏金包银,连步摇所用流苏都用的是最好的大小浑圆一致的南海珍珠。
虽不至于极尽奢靡,却样样精致,上等的珠玉才能衬得她皎皎面容更为出众,尤其是猫眼儿旁边贴了珍珠花钿,更显得魅惑绮丽了。
眉眼含黛,盈盈秋水,肤如凝脂,望之有如月中聚雪,仙姿玉貌,茕茕孑立。
即使如今推攘逃离一路,略有狼狈,她依然不减美色,旖旎迷蒙。
叫那双迷人的眼睛一看,怕是没有人能够抵挡,多的是人神魂颠倒。
萧晟煜虽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多年,却不是没有辨别美丑能力之人,便是他得到了她这般难得又依恋的姿态,也不得不心头一跳。
他随即很快地垂眸,将所有汹涌的情绪压在了平静如潭的眼底深处,连那一瞬乱了的心跳似乎一并被抛到了脑后。
如此多年,他便是潜心养性,一心佛道,也不是没有过此类时候。
红尘之中羁绊甚多,曾经叫他挂念不忘的不过是宫中母后,不过是凄苦苍生。
他也多次,因为各种情况、各种原因而有所“心动”,但乱了的心是能够正回去的,他不是修炼到家的圣人,自会好好约束自身。
再看去时,纪芙薇已经没有办法在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里捕捉到任何的颜色与情绪了。
和她并不纯粹的黑眸不同,他的眼瞳色泽极深,宛若细磨得来的浓墨,盛盛洋洋。加上萧晟煜御极多年,养气功夫在身,喜怒皆不表露于颜色,难于琢磨,素来便是少言内敛,沉稳平静得不像是个这个年纪的人,就这功夫少说也得再加上个十来岁。
有时候,纪芙薇便是觉得他微笑着,也只是他看起来平和的一种假象,他心里究竟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他贵为皇帝,本就不该喜形于色,让朝臣轻易便探究到他的好恶与喜怒,如此沉着也是应当的。
纪芙薇没敢出声,除了方才冲动一下,理智回来之后她便不敢大胆冒然了,只做了个口型,好在他看得分明:“陛下……?”
“不妨事。”萧晟煜安抚道,“等一会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出去。”
锦衣卫带人捉拿刺客暴徒,但一条被破坏的街道仍然需要正儿八经的燕京差役来负责疏通,受伤的百姓也需要统计和治疗。
“顺天府的人就要来了,不必担心。”
“那便好。”
纪芙薇也知道人群里必然有受到牵连的无辜之人,她忍不住忧心,得了他宽慰才松了口气。
北直隶燕京下有八座府城,以顺天府为首,顺天府一府尹、二府丞副手皆是天子近臣,唯有帝心简在又有京城背景的官僚才有可能胜任,才能压得住一京城的勋贵皇亲。
此时,人早得了示意,派了不少的衙役过来疏导。
两盏茶的功夫,情况便被彻底稳住,道路都疏通开了,受了踩踏等的无辜百姓也被送去了医馆,到时候由顺天府出面安抚,给予医治的费用。
“想学棋吗?”
萧晟煜开了桌上的围棋盒子,见纪芙薇盯得专注,顺口问她。纪芙薇摇摇头,倒不是不想学,只是暂时没有这个心情。
“这样……”他于是明白了,也不勉强,自己在桌上摆了个残局。
“是还要等什么吗?”纪芙薇小声地问。
“很聪明,也很敏锐。”他笑笑,语气有些像是在哄小孩子,但夸赞是实在的夸赞,“咱们再等一等,估计就要过来了。”
“谁?”
“不知道。”
萧晟煜确实不清楚,但他知道,待得这里的情况被传出去,一定有人会被惊动,不管是主谋、知情人,还是旁的什么。
他也很好奇,究竟谁会这么快地赶过来,出现在他的面前,在刺客们还没有被探查出来背后时,他们会和他说些什么,企图掩盖些什么。
“可是等得急了?”萧晟煜侧头问她,“要不我让李顺等先把你送回去?”
纪芙薇连连摇头,随后又一顿,有些紧张地问:“我能留下吗?”
萧晟煜很自如地没有多犹豫地接话:“自然是可以的。”
纪芙薇于是松了口气,小声地道:“我还是想呆在您的旁边,不仅是因为感觉安全什么的……总之就是想在您的身边。”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后面的话连旁边的萧晟煜都没有听清楚,但他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见他仍看着她,纪芙薇最后结语道。
“我想留下,您让我呆在这吧,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听的,我会避退的。”
“那不先去梳洗一下?”余光瞥见宫婢们抓紧时间和机会先整理好了自己,重新过来伺候,萧晟煜便笑了。
纪芙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抹了刨花水的地方原本是平顺的,但现在能感觉到有些发丝不听话地“窜”了出来,乱糟糟的。
“那我先去……”她看向他,脸颊有些发红,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你随着他们去吧,”萧晟煜道,“婢女们应该也准备好了。”
很多事情,对萧晟煜来说不是懂与不懂的差距,而是他想不想懂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