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薇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亦或者是她言语太过冒犯了些,以至于两个人之间陡然出现了一段糟糕的缄默。
耳畔是风轻轻地吹过的声响。
草木的香味伴着沙沙的响动,缓缓而来。
慈宁宫的花摆得尤其多,香味也就愈发馥郁迷人。
比起素日的清净和太后太妃所需的“淡雅”“简洁”,繁花之香气也叫这素来冷清的宫殿多了几分热闹的感觉。
沉默的时间越久,纪芙薇便愈发不安。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被更哄闹着抢占着她的思维的念头催化得愈发强烈。
纪芙薇下意识地便咬住了下唇,吃进了那才涂好的口脂,尝到了类似于花脂膏的味道,她这才匆忙地松了口。
萧晟煜似乎是叹了口气,可等她猛地抬头看去时,却不见他的愁恼之色,似乎并没有因为她言语的不妥当而生气。
纪芙薇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却一字一句,皆是出自于她的真心,若有半点掺假,她宁愿老天爷惩罚她,罚她入十八层地狱也好,罚她就此死去陪那向二也好……
还不等她想出更严重的毒誓,萧晟煜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越跑越偏的思维,淡淡的言语却隐藏着独属于他的关切与温柔。
“朕知道了。”他说。
萧晟煜也想说点旁的什么,可不管他如何组织语言,他都寻不到那最好的言语词句。
他心知自己仍然对向佛有所挂念,却又很清楚明白自己劝说不了小姑娘放手,不仅是他说服不了她,更是他自己都开不了这个口。
正是因为这样,这事情才这般地耗在了这里。
他甚至有时候卑劣地希望她就此看向了其他人,若她有了旁的什么心仪的人选,他自能客观地替她拿捏筛选一番,若是合适,成一桩美谈未尝不可。
而这样,他也能叫自己彻底死了心,熄了那心头靠他自己怎么都浇不灭的小火苗,别说是他,就是那些开悟的佛经,都似乎压不住那些邪念了。
萧晟煜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却能感觉到有些东西随着时间发酵,终有一天将有如灌溉大地的洪水,冲垮所有的堤坝,摧毁所有的阻碍,然后以无可阻挡的姿势,冲到他的面前,强占他心头所有的空间,叫他不留半点的余地。
他压了近半辈子的欲与望,克己复礼、修身养性、以佛修心而曾经打败的那些欲与望,最终将重新归来。
萧晟煜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兴许会在未来某一天发生的势头,这才早想要做出应对。
但在最初——
他就已经乱了心。
纪芙薇眨眨眼睛,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好像是他知道的似乎与她想说的不是一样的东西,但回过神念来,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她想多了,她不该想多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有些敏锐的直觉,但对恩人……除了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能叫她甩开那些思绪又捡起那些想法,其他时候并不见特别的用处。
但有时候,她会觉得这其实也不是她的“聪明”,而是他有心想要配合。
正所谓相距两步的人,她往前走一步,他其实也得暗自走一步,他们才能正正好遇见,才显得那么凑巧与默契。
若真的半点缘分也无,互相之间只有一边儿使劲,那也是没有这般幸运的。
就像是交朋友,她与萧纯佳郡主是一见如故。
纯佳郡主见了她模样心生喜爱,纪芙薇见了她亦是心生好奇,两边这才能够搭上。
纪芙薇自觉自己没有宿茵茵姑娘那般的七窍玲珑心,能像是她那般见了每一个初识的人,都能恰到好处地走上一步半或是两步。
或许宫里很多娘娘也有这样的本事,天生就讨人喜欢,譬如高太妃娘娘,性子豁达而开朗,明媚如同阳光,使人心生艳羡与敬佩,譬如林太妃娘娘,性子柔和而包容,温柔似是月华,叫人不由亲近、卸下心房。
但总归,纪芙薇鲜少对人这般打开心扉或是使得巧劲以成更亲密紧密的关系。
和人相处,多靠的是缘分。和萧纯佳成为友人是一段缘法,和陛下结缘则是她此生的幸运,是老天爷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陛下,今天是娘娘的寿辰,还是该高兴些才好。”
“……”萧晟煜微微一愣,随即回神来,才察觉两人已经安静地站了有一会,大太监已经在那头焦急了。
“你说得对。”他点点头,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来,黝黑的凤眸深不见底,却也将绿衣红裙少女的身影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藏在了里头。
“走吧,”他道,“去和娘娘请安。”
“好。”纪芙薇这就乖巧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