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凝到东院的时候,院子里一片混乱。
方才在路上,竹桃已经将大致的情况说了,王博刚下值回来,便有几名锦衣卫冲进了学士府,要抓他问话。
“老爷,老爷!”
舅母吴氏哭着抓住王博的手,但王博的肩膀已经被两名锦衣卫压着,整个人被禁锢住,不能动弹。
王博的女儿王茜,也哭嚷起来:“我爹乃堂堂文渊阁大学士,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为何非要这样对他!”
王博的儿子王颂,不过十三四岁,此刻也牢牢抱着父亲的胳膊,不让他被带走。
为首的锦衣卫名叫朱魁,生得五大三粗,一身绯红的飞鱼服,撑得满满当当,他面无表情道:“王大人涉嫌贪污,为掩盖罪行,又企图shā • rén灭口!苦主已经告到了皇上那里,锦衣卫自然要来拿人!”
王茜一听,顿时傻了眼:“父亲,这是真的?”
王博怒瞪她一眼:“你胡说什么!为父是被冤枉的!”
朱魁冷笑了声,道:“冤不冤枉要进了诏狱再说!带走!”
他一声令下,另外两名锦衣卫,便将王茜和王颂两姐弟推开,不由分说,要将王博拖走。
“千户大人且慢!”
朱魁疑惑回头,却看见一位年容姿绝艳的少女。
这少女生了双妙丽的桃花目,秀眉因为着急而微微蹙起,她快步向朱魁走来,丁香色的绣花襦裙微微荡漾,美得让人心惊。
朱魁眸色微眯,哂笑一声:“哟,王大人府上居然还藏着此等美人?”
王博面色微变,斥道:“阿凝,谁让你出来的!?”
宋云凝看了王博一眼,仍然走到朱魁面前,行了一礼。
她不卑不亢道:“千户大人方才说我舅父涉嫌贪污、shā • rén,苦主是谁?可有证据?”
朱魁眸色顿了下,道:“这案子事关重大,岂是你一介女流能过问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证据嘛,审一审就有了!”
说话间,眼神不自觉地在宋云凝面上流连。
“一日没有证据,那便不能定罪。”宋云凝抬眸看他,沉声道:“舅父两袖清风,立身为正,锦衣卫明察秋毫,民女相信千户大人,一定会还我舅父清白的。”
朱魁审视宋云凝一瞬。
她这话便是拐着弯提醒自己,王博既然未被定罪,便仍然是朝廷命官,不可滥用私刑。
朱魁敛了嬉笑的神色,冷冷道:“锦衣卫一向办事公允,不会冤枉任何人。”
宋云凝淡笑:“那就多谢千户大人了。”
朱魁一摆手,便叫人将王博带走了。
王博没有理会妻儿的哭喊声,反而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宋云凝,被押着离开了。
王茜见王博被带走,便将怒火一股脑儿发到了宋云凝身上。
“你既来了,为何不拦着他们,还让他们将父亲带走!”
宋云凝瞥她一眼,道:“表姐,锦衣卫是你我能拦得住的么?”
王茜一听,不说话了,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吴氏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女儿哭泣,更是心烦,儿子王颂年纪还小,也帮不上忙,便只得和宋云凝商量。
“阿凝,你舅父突然就被抓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吴氏一想到诏狱里,那些惨绝人寰的逼供手段,便心乱如麻。
宋云凝思忖片刻,道:“舅母,锦衣卫授命于皇上,办事一向雷厉风行,他们如今只抓了舅父,却还没有定罪,说明还需要时间查明案件,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给舅父安上不实的罪名。”
“不错。”
吴氏虽然不喜宋云凝,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吴氏道:“你舅父最是一向本分,怎么可能去贪公家的银子?说到shā • rén,就算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
宋云凝点点头,道:“舅母可认识舅父的同僚?兴许,还能请他们帮忙打听打听消息。”
宋云凝这话提醒了吴氏,吴氏忙道:“来人,拿笔墨来!我列个单子,咱们挨个去拜访!”
京城入夜,寒风习习。
云朝没有宵禁一说,夜晚的长街之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酒楼食肆门庭若市,鼎沸的人声充斥了整条街道,街头摊贩也摆出了琳琅满目的吃食,高声叫卖。
然而,这热闹的烟火气,却与宋云凝没有半分关系。
她戴着兜帽,裹着一袭灰黑色披风,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无声疾走。
侍女竹桃跟在她身旁,也小心翼翼地低着头。
两人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竹桃忍不住道:“小姐,咱们都跑了好几位大人的府邸了,要么就是病了,要么就是不在,这不是存心避而不见么?”
宋云凝沉吟片刻,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如今舅父身陷囹圄,他们怕与我们沾上干系,也是人之常情。”
竹桃叹了口气:“舅老爷待人宽厚,那些人平日里也没有少登门,一出事,没想到他们薄情至此……”
宋云凝压低声音道:“我们今日出来,也不算全无收获。”
虽然碰壁一天,但宋云凝还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弄清了一件事——
这次状告舅父的,是平阳知府张榆林。
宋云凝此前听王博说过,平阳府去年干旱,颗粒无收,民生困苦,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