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犯人被押着离开了正厅。
张霖面若寒霜,道:“温之慎果然是只老狐狸,不但早就与户部勾结在一起,没想到,之前厨子常伍下毒一事,还有江南的命案,都是他做的。”
陆渊转了转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道:“他想对咱家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足为奇。”
张霖道:“掌印,如今有了这犯人的证词,要不要将他暗害您一事,掀到皇上面前?”
陆渊眸光微闪,道:“常伍已死,如今死无对证,温之慎大可抵死不认。”
顿了顿,陆渊又道:“再说了,温之慎是杀咱家,又不是杀皇上,皇上顶多不痛不痒地责罚几日,哪有什么用?皇上不会让东厂独大的。”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骆无忧浓眉皱起,道:“掌印,温之慎做了那么多坏事,可孙鸿知和房书祝都替他挡了刀,如今加上犯人的证词,依旧难以撼动他,难道我们就忍气吞声么?”
陆渊笑了笑,道:“对付温之慎,必须一击即中,皇上可以不顾惜咱家的性命,但……若动了他的权势呢?”
骆无忧和张霖对视一眼,张霖问:“掌印的意思是?”
陆渊眸色微眯,道:“温之慎一向狡猾又谨慎,他不可能在江南无缘无故动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此举似乎……实在掩盖些什么。”
骆无忧道:“江南之事确实古怪,小的愿再下江南,去详查此事。”
陆渊一抬头,道:“不必了,这一次,咱家亲自下江南。”
张霖面色微变,道:“掌印不可!您功法的轮回之日,很快便到了,届时您身体虚弱,万一遇上了歹人,后果不堪设想!掌印还是留在京城之中,小的为您走一趟罢!”
陆渊练习寒心决多年,功法早已出神入化。
这寒心决虽然威力无穷,但每隔一段时日,身体便会遭到功法反噬,不但会暂时性失去武功,待到入夜之后,还会浑身发寒,如被冰封一般,生不如死。
这是陆渊的秘密,唯有最信任的几人知晓。
骆无忧思索一会,却道:“若是咱们都去了江南,掌印一人留在京城,岂不是更加危险?他们的探子潜入东厂这么久,万一摸到一点风声,对掌印不利怎么办?”
张霖:“可是……”
陆渊一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执,道:“咱家的身子,自己有数,速去速回便是。”
张霖叹了口气,道:“若掌印坚持要去,不若把宋小姐带上?有宋小姐在,至少能照顾掌印的膳食。”
张霖记得,上一次陆渊功法反噬,就什么也不吃不下,直到三天之后,反噬消退下去,身子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自从宋小姐来了之后,他连天香楼的菜都不肯吃了,日日守着东厂小饭堂吃家常菜,
陆渊听了,未置可否,却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卧房。
“你们先去准备罢。”
陆渊沉声吩咐道。
张霖和骆无忧应声退下。
陆渊回到卧房。
房中灯火微晃,松香淡然。
他无声走入内室,透过屏风,依稀看见宋云凝躺在榻上,她怀里抱着衾被,但身子却缩成了一团,似乎是有些冷。
陆渊迟疑了片刻,终究走了过去。
他立在床榻边上,微微俯身,拉过宋云凝怀中的衾被,细细为她铺开。
宋云凝似乎有所感知,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是顺着他的力道,展开了手臂。
青丝如瀑,铺了半张床,还有些调皮的发丝,拢到了她脸颊一侧。
陆渊坐在床边,盯着宋云凝看了一会儿。
漆黑的发,嫣红的唇,还有如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是浑然天成的美。
她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皮肤吹弹可破,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陆渊第一次见她时,她被朱魁控住,从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往外挣扎,向他求救。
那漆黑的诏狱之中,唯有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所在。
离开诏狱之后,她又只身来到东厂,以两年侍奉为约,求他救出王博。
陆渊本来也不愿内阁一党称心如意,便顺势应下了她。
他早就知道,宋云凝来到自己身边,
但今夜,他见夏知恩绑架宋云凝之时,杀意腾然而起。
她那双眼睛那么好看,哪怕是曲意逢迎,讨他开心之时,也如小鹿一般灵动。
但今夜,却蓄满了恐惧与惊惶,那眼中含泪,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让陆渊焦躁至极。
若不是她挡在前面,他一定要杀了夏知恩。
此刻,眼前的姑娘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划出两道漂亮的弧线,眼睛旁边,还搭着一绺秀发。
陆渊下意识伸手,轻轻拨开她面上的发。
宋云凝好像好像舒服了几分,眉眼舒展开来。
陆渊见了,唇角也轻轻勾了勾。
“汪汪!”
雪团儿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突然对着陆渊吠了两声,陆渊还未来得及制止它,却见宋云凝秀眸惺忪地睁开了眼。
宋云凝见陆渊坐在床榻边上,一只手还撑在自己耳边,有些惊讶。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陆渊连忙挪开了手,握拳咳嗽一声,道:“宋小姐霸占了咱家的床榻,睡得可好?”
宋云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无辜:“不是掌印让我睡的么?”
说罢,她便想坐起来。
陆渊又道:“没让你起来。”
宋云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到底让不让她睡?
宋云凝侧目看向雪团儿,雪团儿见宋云凝醒来了,便高高兴兴地在床榻边蹦跶起来。
陆渊无语地看着它……狗东西。
宋云凝既然醒了,睡意便逐渐消退下去,索性坐了起来。
陆渊看了宋云凝一眼,道:“过两日,咱家要去一趟江南。”
宋云凝问:“掌印为何突然要下江南?是不是与夏知恩刺杀一事有关?”
陆渊缓缓点了点头,道:“夏知恩也是温之慎的人,之前房书祝和孙鸿知联手构陷你舅父,温之慎应该也是知情的。”
“他一面躲在背后,拿房书祝和孙鸿知做垫脚石,一面又安插人手埋伏在东厂,伺机动手。”
“但他在江南的动作很不寻常,咱家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陆渊甚少与宋云凝这般认真说话,宋云凝看着他的眼睛,问:“掌印将如此重要之事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么?”
陆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云凝,道:“宋小姐会么?”
宋云凝一笑,道:“那可不一定……所以,安全起见,掌印最好带着我一起下江南。”
陆渊挑眼看她,轻笑起来:“闹了半天,宋小姐是想同咱家下江南?你是担心夏知恩去而复返?”
一提起夏知恩,宋云凝叹气,道:“掌印何必说出来?怪没意思的。”
陆渊见宋云凝又恢复了平日的俏皮,唇角微扬,道:“带宋小姐下江南,对咱家有什么好处?”
宋云凝笑得人畜无害,道:“我少时便生活在江南,对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说不定还能帮上掌印的忙,况且,有我也会尽力照料掌印的膳食。”
陆渊笑了下,道:“这般说来,日后咱家去哪儿,岂不是都得带上宋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