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申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巧,离婚这事不是没想过。
半年前预感到X市的工程垫资款拿不出来的时候,他就往最坏了打算过。
不过面对赵夏卿的误解,他在选择坦白和粉饰太平之间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后者,只讨好地笑了笑,摇头说:“不好笑,我嘴贱。”
这么干巴巴的解释,并不能平复赵夏卿的情绪,她好笑地低下头。
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语气就生硬了很多,“任何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你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能把离婚挂嘴上,心里肯定想过,你想离婚,我随时奉陪。”
说罢脸色冷漠地回房间,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瞧着李明申。
“李明申,我的原则和底线,你知道是什么,在感情上,我这个人一向是有仇必报,你如果敢给我戴绿帽子,我一定让你终生难忘!”
李明申自然知道她所说的,有仇必报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和前任那点破事,他也调查个差不多。
提起来这事,李明申就异常反感,闭了闭眼睛,脸色比之前难看许多。
“知道你厉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在我之前我没资格追究,我不想问,你也不要自己提!”
赵夏卿只是嘴硬恐吓他,被他这么一说,本想回房间,立马站住脚,转过来身,蹙眉看过去。
李明申深吸口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捏了捏眉骨,转身坐到沙发上,沉默无言。
谁知赵夏卿却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明申闭着眼睛沉默许久,“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
赵夏卿问不出个所以然,眨着眼皮子反应了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两人吵架的根源本来在他,怎的莫名其妙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时间生气又好笑,嗤笑一声,“你可真厉害,今天我也算开了眼了。”
说罢朝卧室走,“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本来以为李明申会跟过来,照往常,像这样明摆着的对错,只要他人不是在外地,都会把自己摘干净。
不管说得话真假与否,最起码都是急着解释的。
今晚显然不同,跟别人都把玩笑开到离婚的地步,况且她还怀疑对方是个女的,这样的误会,李明申竟然坐视不理。
这夜到大天亮,李明申没回卧室,赵夏卿也翻来覆去没睡好。
他在客厅里自斟自酌,抽闷烟。
大概是喝醉了,脑子里想来想去,有些想不开。
男人过了三十岁,最惨莫过于,事业不行了,同时老婆又没了。
十几年努力一朝化为乌有,谁都不想这样。
不过理智又告诉他,倘若真一无所有,作为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扛下所有,绝对不拖累妻子和家人。
所以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虽然尽是轻松,不过心里却满是无奈。
这个社会上,大部分女人都对男人有误解,从小到大男女教育不同。
男人被贴上的标签,就是不能软弱,要有责任感,要扛得住,流血流汗不流泪。
所以有时候女人遇到麻烦,还可以哭一哭,但男人不可以,哭,就是无能懦弱的表现。
其实但凡是个人,怎能没有七情六欲,也不可能没有脆弱的时候。
只是为了一个标签,活成周围人期待的样子。
把自己全方位打造成无所不能又坚强的模样展现给大家看,很窄很狭小的无能一面,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展现出来。
李明申很少提小时候,不过想一想也知道,一个从小背负“劳改犯儿子”标签的人,承受过多少人没承受的白眼。
当同龄男孩子遇到事被父母保护的时候,他不仅没有人保护,还要挺身而出,像个男人一样去保护他的母亲。
别人的童年是用爱和呵护灌溉大的,他的童年是一边脆弱,一边咬牙扛起责任这么长大的。
那个时候父亲入狱,母亲白天劳作,深夜里一个人躲在院子漆黑角落脆弱哭泣的时候,李明申在一旁偷偷瞧着,只盼自己赶紧长大。
有些事自己扛习惯了,就特别不喜欢拖累别人。
不如社会,商场无情,就好像驯兽师在驯兽场,永远不能背对野兽,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生吞活剥。
有时候一个人在外面经历多了,周围的人皆为利益,眼里看的,耳朵里听的,都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对待这个世界,对待任何人,就很难再信任。
李明申不否认,自己是个无情的商人,他的无情,是无数次栽跟头,吃了无数次大亏,面对现实,接受现实,为了生存被逼无奈才有的。
他并不是一出生,就那么现实无情。
可能就像赵夏卿所说,他虽然有如今的社会地位,却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会因为一碗羊肉汤就感觉到温暖,感觉到人性的善意,就觉得这么善良温和的女孩子,一定要娶回家里。
他身边的大部分女人,给他留下的印象,都是为了钱,没人在意他的辛苦,没人问他累不累,只想着他兜里的钱,所以当有一天出现个女孩子,诚意满满请他吃饭,抢着买单。
李明申很难不另眼相看。
以至于后来每次惹她生气的时候,她想方设法问他要钱,李明申都觉得,自己太单纯,被她骗了。
其实李明申到现在都不确定,赵夏卿跟他在一起,到底是不是图钱。
自然了,不管是不是图钱,李明申早就想好,倘若撑不下去,绝对不拉她下水。
可是想好归想好,他更希望自己的妻子,还是那个带他吃羊肉汤的女孩儿,不是那个眼前只有利益,不管他死活的人。
人有时候很矛盾,为一个人可以无条件的付出,但就是希望这个人值得。
这样以后哪怕一个人过的再凄惨,都不后悔罢了。
他觉得自个现在吧,就是绷着一根弦那种状态,什么时候断,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也不知道……
*
赵夏卿醒来的时候,李明申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客厅茶几上,去了半瓶的洋酒,还有掉到桌脚旁的一直空酒杯。
整个房里充斥着浓郁的香烟味,有些刺鼻难闻。
她皱着眉打开窗户通风,味道好久才散去,赵夏卿表情冷淡,胸膛却剧烈起伏,如果不是不喜欢发火,换作等闲的女人,定然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问这死鬼又死到了哪里。
她感冒刚好,一夜没睡几个钟头,这会儿又觉得额头隐隐作痛,胸口还发闷,一口气上不来,又咽不下去。
阿姨准备了早餐,喊她过来吃饭,赵夏卿才舒了口气,收起来烦闷情绪,对阿姨笑了笑,“我胃口不好,不吃了,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又站住脚,忍不住问阿姨:“他什么时候走的?”
“早晨七点多,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
赵夏卿点点头,没说什么。
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就出去了。
她其实蛮孤僻内向的,又不是特别能言善辩,会讨好人的那种,这几年在家闷头工作,也没有交到新朋友,老同学呢,如今各奔东西,又不在眼前,不联系的不联系,联系的那几个,一年聚不了几次,也早就生分了。
仔细数了数,关系好的,能随叫随到的,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赵夏卿其实很羡慕李明申,天南海北,他到哪里,都有人款待,只要出了东辰市的门,随便选一个城市,听说他过去出差了,想请他吃饭都得排队来。
这段时间一直麻烦王悦容,她有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这次赵夏卿就没过去打扰。
思来想去,就给小吴打了一通电话。
小吴周末很宅,主要还是薪资待遇上不去,只能宅在家里省钱。
一听说赵夏卿开车过来接她,出去兜兜风,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接了人,两个人也没去别处,去了福瑞茶庄,找冯栀喝茶。
一来二去的,赵夏卿现在和冯栀,关系也算不错,如今她的剧本开始写起来,三五不时讨教点专业知识,三五不时也会跟冯栀唠唠闲话。
这边刚坐下,冯栀沏好茶,第一个给她递过去,看看她,“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赵夏卿皱了皱眉,家丑不可外扬,自然不会说和李明申吵架的事,只是抬起来手背,遮挡了一下脸色。
“没睡好,最近睡眠不好。”
冯栀抿唇笑着看看她,回身换了一罐新茶拿出来,一边打开罐子,一边解释说:“那喝这个,安神凝神的,可能有助你睡眠。”
冯栀不像等闲的卖茶女,推销这个,推销那个,主要现在也有那个姓“沈”的捧着,每次这男人过来,冯栀都要敲一顿竹杠。
老沈乐在其中,冯栀自从认识他,每个月业绩提升了不少。
说起来这个,免不了就对赵夏卿叹气,“虽然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没有钱,说什么都是英雄气短。你就说我个人吧,自从腰包硬了,眼界也上去了。以前大钱小钱都看在眼里,还不是生活所迫,现在偶尔给客人点小恩小惠,他们就觉得我大方有格局,谁不想大方有格局,可这玩意儿,是个昂贵的东西,在现实面前,得有物质撑着啊……”
冯栀说完,看了看小吴,又递过去一杯茶。
小吴会看人下菜,和谁都能聊到一起,两个人聚在一起,可算是找对了组织,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很是尽兴。
赵夏卿正喝茶,李明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话不方便,她拿着手机出去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