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当天上午,黎多阳戴着“阳阳得屹”的玉牌和裴时屹从B城招招摇摇回到了江雲。
才下飞机,他们同时遇上沈助理和黎淮的司机。
那两人站得泾渭分明,明明都不认识,却彼此散发着敌意。
黎多阳一脸莫名,哥哥的司机先一步上前,余光瞥了下他身边的青年一眼,连忙对他笑道:“多阳,你哥在车里等你呢,咱们赶紧走吧。”
黎多阳点头,司机刚要拉他走,裴时屹突然上前来。
司机想起黎总叮嘱的话以及对方过去的所作所为,瞬间紧张起来,结果还没开口,裴时屹就将拉着的行李箱塞到他手上:“麻烦了。”
司机:“……”
黎多阳道:“差点儿把这一箱子吃得给忘了!”
司机呵呵道:“咱们快走吧……”
上了车,黎多阳兴奋地往前张望,结果完全没瞅到他哥的半点身影。
司机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说:“黎总还在饭店,那边忙得很,他一时抽不出身过来,说要是接你的时候有裴家的人在,就像刚刚那么说,提防提防嘛。”
黎多阳皱起眉头:“……”
果然奸情被发现了!
司机把他送到市中心的饭店便先行离开。
他拿出手机看着黎淮发来的信息,慢悠悠走进电梯,到三楼相应的包间前,便推门进去。
谁知才走一步,哗啦啦掉下一堆东西,他连忙伸手去挡,都是些气球亮片粉末,根本挡不住,撒了他一身,与此同时,里面骤然传来一片口哨和笑声。
黎多阳懵懵地抬头,却是一群完全不认识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和他相仿。
对面的人看清了他那张脸,显然也都傻了:“不是薛之海?”
他站拂开眼周的异物,心里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本能地后退一步,往上看了看门牌,脸色微变。
……先前走得快,竟不小心把尾数的“1”看成了“7”,房间那群人上前询问时,他说:“抱歉,我走错了。”
那边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要拿毛巾给他擦擦,他摇头后退出去。
手里催促的电话再次响起,黎多阳也不顾那群人说笑着打量自己,转身问了下服务员,很快找到家人所在包间。
除了爸妈、奶奶、哥哥和堂叔,还有两位是堂叔家里年长的母亲和继父。
堂叔生父是他们爷爷的亲兄弟,年轻时因工作意外离世,那时候堂叔年纪还小,爷爷看他们孤儿寡母,本想把黎青山接到家里和自己孩子一起养着,只是弟妹没答应,硬是一边工作一边将孩子拉扯长大,又在好不容易供养黎青山到大学后,做了件当时很多人不理解的事——辞去铁饭碗下海经商,却抓住了几次改变命运的机遇,后来才有了创办工厂的底子,基本在江雲庆河两头跑。如今年岁大了,做生意后结识的第二任丈夫那边也有要走动的亲朋好友,唯一和黎家有关的孩子又不在身边,因此除了过年和清明扫墓,两家联系得也没早年那么多了。
黎多阳去A国那段时间,见他们的次数才频繁起来。
毕竟是和爷爷奶奶一个辈分的人,黎多阳进门后笑着先对三位最年长的喊道:“奶奶好,江奶奶好,陈爷爷好。”
“阳阳来啦?”众人闻声,齐齐笑着朝他看去,转眼却盯着他头上脸上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满脸疑惑。
黎多阳讪笑地拂了下头发,简单把自己走错房间的事说了。
“看你马虎的!”沈华云过来帮他清理,嘴上还跟着亲戚开玩笑,“都把你江奶奶陈爷爷吓到了,还以为你搞成这样想要什么大礼呢!”
那边两位长辈本就喜欢这孩子,乐呵呵道:“真要大礼我们也拿得出来,这么好的乖孙,要什么会不给?”又看向老太太,“嫂子也是有福气,儿子儿媳都这么能干,两个孙子长得好又懂事,大的现在有了事业,又这么一表人才,我都想给他说个亲了!”
黎淮一听,喝的水都险些呛出来,忙笑道:“谢谢江奶奶关心,这事我倒是不着急,还是先等着叔叔成了家再说。”
莫名被cue的黎青山:“???”
那边,沈华云还在给黎多阳摘头上的星片片,嘴里忍不住嘀咕:“都是些什么啊,等回去好好洗洗吧。”
大家注意力又回到了黎多阳那张亮晶晶的脸上,黎青山和坑了自己的大侄子为了躲避长辈的成家暗示,也过去看了看。
黎青山:“阳阳去那间好像是谁在过生日,年轻人嘛,也正常,不过在门上做什么手脚?万一服务员进去不还是一样的结果,真弄到人家头上,这样子一时半会还怎么去招待客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黎多阳的注意力全在身上的亮片上,附和地应了声,两只手不停往后扒拉自己的脖颈。被一群长辈围着帮忙,不一会儿,头上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亮片都弄得看不大什么了,只是眉心还有个小小圆圆的红亮片贴着,对着窗外的日光,衬得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加雪润,黑黑亮亮的眼睛眨巴一下,仿佛窝着两潭清水,漂亮极了。
黎淮特意当没看到,沈华云也憋着笑没去揭。
黎多阳拍拍衣服一坐下,就听对面的奶奶故意臊他道:“呦,这是谁家小寿星来了?长这么高这么大了,还往眉心点个红,羞不羞呀?”说完,大笑着起身过来,喜爱地在那张蒙圈的脸上使劲儿捏了捏。
“这么一瞧,还跟小时候一样招人疼!”
众人哈哈大笑。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往自己眉心摸,还没摸到,堂叔已经笑着起身,就近拉他起来,说是难得团聚,再过段时间他就得走了,大家先一起合个影。
叫了位服务员过来,拍得急匆匆,一边的奶奶们还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录短视频。
黎多阳时不时伸手想要扣掉眉心的红点,可那亮片实在很薄,摸上去都没什么感觉,一直到照片拍完,他才慢慢扣了下来,扣完一看,还怪哥哥:“你们故意的。”
黎淮轻笑:“你自己马虎,弄得一身乱七八糟,你哥帮了你,还要被你倒打一耙责怪?可真够不讲理的。”
“……”
黎多阳快气成了一只安静的河豚,他越气,黎淮心情就越好似地回长辈的话,不过他也没气多久,随着一道道佳肴端上来,尤其是主打的硬菜后,黎多阳嘴上抿出了几分笑,看哥哥还给自己倒了杯闻着就香的果酒,完全不再计较了,举着自己的果酒和大家干杯。
房间里热闹非常。
饭后,长辈们喝茶坐着,闲散聊起小辈们的事。
黎多阳拿着湿巾开始擦自己脖子,尽管先前把那些碎片沫沫弄干净了,但应该还有些细碎的小东西沾着,在意起来就觉得格外不舒服。
黎淮看他一直擦,要了块毛巾去洗手台上清洗,回来帮他擦拭。
黎多阳的脖子上挂着两条链子,一条是珠链,一条是常见的绳链。前者黎淮见过,是弟弟十几岁时就戴在脖子上的,他以为还是当初升初三时奶奶送的那块,不疑有他,只伸出手指,将另一根崭新的绳带挑出来细细打量。
玉牌一见光,黎多阳就立刻抬手捏住,随即,余光略显紧张地瞄他一眼。
黎淮敛笑:“给我看看。”
黎多阳小声说:“没什么好看的,跟你们那几块差不多。”
沈华云瞧他们擦个碎末都磨磨唧唧的,直接过去把大儿子手里的湿毛巾拿过来:“我来擦。”手上动作迅捷,几下就把黎多阳后颈沾了细碎晶片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舒舒坦坦。
黎多阳扭脸,笑道:“妈,你真棒。”
谁知不仅没能靠马屁转移话题,沈华云伸手过去,一下就把他捏着的玉牌也拿过来:“倒是挺好看,羊羊如意?羊羊跟咱们阳阳正好一个音,还挺合的,那天你选不出来,就是因为想要这样的?”
黎多阳含糊嗯了声。
黎淮垂眸望着那玉牌,神色凝固,似乎在想着什么。
江奶奶眼尖,看那玉牌感觉品质不错,她本就对玉石这一类的玩意儿感兴趣,过去把玩着瞧了瞧,接着笑道:“华云,这可不是羊羊如意,你看这如意云的位置,毕竟是云,一般来说会雕在顶上,可这上面的如意云尽管在上面,却离这羊太近了,有一部分几乎就在它身上似的……我看呐,不如叫洋洋得意更贴切些!”
沈华云只觉得她在说笑:“一般来说,寓意都是靠着如意吉祥的,哪有寓意得意的?”
江奶奶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说的对,也可能这块就是这么雕的,反正戴着好看就行。”
黎多阳眼珠子一转,瞥向哥哥。
黎淮已经重新坐下了,望着他脖颈间的玉牌,笑而不语。
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凌厉。
黎多阳:“……”
半个小时后,两家人在饭店门口分开,黎多阳第一时间上了黎东成的车。
黎淮的车在后边,开了车门进去,片刻后不知为什么又走了出来,上前与前面驾驶座上的黎东成说:“爸,下午我有些事,晚上再回去。”
黎东成皱眉:“国庆当天还要工作?小淮,不只是你,员工也要好好休息啊!”
“遇到了点儿麻烦,”黎淮朝后座看一眼,神色复杂难言,“我单独见个人,不然再拖下去,怕是不得了了。”
黎东成一听,以为是遇到什么难缠的客户了,理解道:“这确实要紧,那你赶快去,弄完回来好好休息!”
黎多阳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一会儿又觉得哥哥那眼神分明是要去搞事情了,在后座扭来扭去地有些坐不住。
正乱想着,即将往前开车的黎东成停了下来。
一群青春靓丽的年轻男女从饭店门口成群结伴地走出来,后面还有个染着红毛的青年在刷手机,走得缓慢,前面几个人往后喊:“薛之海,你快点儿的!”
这个名字让黎多阳猛地回了神。
红毛正好走到车前,有意无意地朝车内看了眼,看到开车的黎东成后,脚步一顿,随后笑着跑到前面的人群附近,视线却是往后面的车窗上看的。
黎多阳旁边的车窗开着,他也扭脸看过去。
这一下,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正脸。
红毛青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转眼回了神,竟朝他挥了挥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副驾驶的沈华云回头问:“你认识?”
黎多阳想了想,说:“见过几面的普通校友。”
沈华云哦了声没再多问,开了舒缓的音乐。
黎多阳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