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裴佑平参与的那件走私案被传得满城风雨。
整个事件离奇又魔幻,谁都没想到曾经裴氏的掌权者裴佑平会和走私团伙搞到一起,最后又在逃亡路上丢了命。
圈内大多人都在猜测打探他的具体死因,最后看了通报加上一些探听来的小道消息,发现人竟是在预备逃出国的路上不慎从高处跌落下去,当场死亡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全家只有黎淮的表情还算平静。
沈华云一开始甚至觉得是假消息,打了一个业内熟人的电话询问,得到确定的回复以及裴老爷子甚至伤心得住院后,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全程皱眉。
黎多阳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给裴时屹打电话问问他现在怎么样,可拿了手机半晌,最后还是没拨出去。
出了这样的事,问不问都能猜得出来那边什么情况。
裴佑平的死完全超乎他的预料,对方不管是书里还是这辈子,都是个行为不端的男人,做事也从来没什么底线原则。
可黎多阳没想到他会没底线到这个地步,甚至连命都赔了进去。
这天晚上,通过江雲那边的陈伦等人,黎多阳才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情况。
除夕前,裴佑平搭上的走私商和相关违法犯罪人员突然间就被被抓了,他提前察觉逃了出来,一路想着法从B城跑回了江雲。
事发突然,抓的还都是和他有直接接触的人,那时候裴佑平当时已经猜出了这里的许多事儿可能和张美妮有关,甚至一想可能就是对方举报提供的线索,恨得不行,第一时间要找张美妮算账,连刀都买好了,结果在先前的住处扑了个空,还险些被附近的警察发现,着急下只好跑回裴家,想求老爷子想办法给他弄到国外去躲躲。
裴建生得知他干的那些好事后,震惊不已,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根本不打算为这么个废掉的儿子助害了整个裴家,就逼他自首。
裴佑平当场变脸,直接发了疯,拿着刀差点儿伤了保镖,老爷子的手臂都被刀锋刮到,家里乱成一团,还是警车的动静让失去理智的裴佑平停手,急忙冲上楼想从后窗逃出去。
临走时还想搜刮一些现金,不料在儿子裴时屹的书房里看到了一份亲子鉴定。
那个他唯一的底牌,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成州,和他毫无血缘关系。
裴佑平怒火攻心,又几天几夜到处逃窜没怎么休息,身子本就有些支撑不住,那一下,直接站着窗户上栽倒下去。
陈伦说:“三楼摔死的可能性不大,其实就是心脏出了问题,那一气直接给他送走了。”
黎多阳:“……”
他想到书里裴老爷子最后的结局。
像是某种轮回。
睡前,他给裴时屹打了一通电话,听到那边疲惫的声音,他想起除夕那天青年的异样,裴时屹应该是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他察觉得太晚了。
黎多阳:“我都听说了。”
那边一顿。
黎多阳继续说:“你还好吗?”
几秒后,他听到那边说:“我很好。”
这次换黎多阳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听着彼此的呼吸,直到裴时屹突兀地开口:“我想你。”
黎多阳毫不犹豫道:“我明天回江雲。”
“不要!”那边突然急声道,“不要,你别来,他们都说我现在很难看。”
黎多阳怔了怔,还想
说些什么,手机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想来是在医院看老爷子。
裴时屹:“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去庆河找你。”声音很低,极其压抑。
黎多阳想了想,说:“……好。”
那边又用一种轻轻的语调说:“很快就没事了,我会一辈子保护阳阳。”随后说了晚安,即将挂断时,黎多阳心里一揪,终于忍不住说:“先别挂!”
那边微顿,问他怎么了。
“时屹,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不要怕,好吗?”
手机里许久无声,黎多阳并不知道青年在那边仿佛失去魂魄的样子,轻声说了晚安便挂断了。
……
第二天一早,黎多阳跟着家里人去沈华云娘家那边拜年,沈华云是独生女,父母中年离异,各自婚娶成家,黎多阳中午跟着家人在姥姥家吃了顿午饭就回了。
他收拾行李时,老太太一直在家,什么都没问,还给他找了几件保暖的衣服放进去说:“你爸妈哥哥都是初五回去,你一个人在江雲那儿可得保护好身体,别给弄感冒了。”
“我知道。”
老太太把人送到门口,又道:“如果看到裴爷爷,你就告诉他,凡事都依着活人看,如果老黎在,也会这么说的。”
“奶奶,”黎多阳忍不住道,“你就不问……”
“没什么好问的。”老太太叹气道,“我一个老家伙也不跟你打哑谜了,你们的事我看得出来,别说你和那孩子是那种关系,就算是朋友,这一趟也是正经该去的。咱们黎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你爷爷当年在旅游路上听说老同学丧母,当天在火车上站了**个小时过去的……你爷爷要在,也是要去看看的,不管这些年发生什么,你裴爷爷确实真心待过我们,两家闹僵后,每年的扫墓也没落下过,只是人的心是变动的……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如果见到人,我会把话带到的。”
……
庆河机场。
黎多阳从出租车上下来,就收到了黎淮的消息:
到家后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他昨晚没怎么睡好,起初一眼晃过去还以为是爸爸黎东成发来的,回江雲这事儿早上就跟爸妈知会过了,他们对此没什么意见。
候机时才慢慢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再看,果然是哥哥发的,那条聊天框又多了一条消息,对方转了笔钱过来。
黎多阳没收,他迅速打字回道:
谢谢哥。
那边也很快回了消息:
不指望你谢,知道分寸就行。
从庆河飞到江雲,不到两个小时。
黎多阳从江雲的机场走出来,外面天还是亮的,地上的雪比庆河要厚一些,空气也更冷,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直接拉了行李箱上了最近的一辆车,告诉司机从陈伦那里打听来的医院地址。
机场离那家医院比较远,他靠窗打了一会儿盹。
车窗外的天彻底黑下来时,医院也就到了。
黎多阳浑浑噩噩地拉着行李下去,转身没几秒,后方突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阳阳?”
他连忙回头,穿着羽绒服的颜嫚正提着一个保温桶小跑过来:“还真是你?你不是在庆河吗?这行李……你不会刚从那边过来吧?”
颜嫚脸上的神色有些憔悴,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听说他是过来找裴时屹的,直接把人带了上去,路上边走边说:“家里最近都乱成一锅粥了,好在有些亲朋好友帮忙着协理,时屹也很懂事,就是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让他回去也不回,劝不动
……老爷子目前情况还是不错的,就是伤心得厉害,过段时间就好了。”
黎多阳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裴佑平先前丧心病狂得弄伤了老爷子,因此裴建生身边的人都比较警惕,所住的高级病房外有还私人保镖守着。
颜嫚让他稍微等一下,提着保温桶先进去了。
黎多阳站在廊道四处看了看,医院里暖和一些,他把帽子取下,又把拉链往下拽了拽,露出裴时屹亲手织的那件毛衣的衣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上廊道的椅子,一道人影就随着打开的门跑过来。
黎多阳都没看清那张脸,整个人就被死死抱住了,抱得肉都发疼。
裴时屹似乎很激动,身体颤抖了几下,很快就垂头重重埋在他颈窝里,什么都没做,只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原本高大矫健的身躯明显瘦了,手也冰凉凉的发冷。
黎多阳知道他现在很痛苦。
裴佑平是他的亲生父亲,幼年渴望得到父爱的对象,长大了虽然生出恨来,可再大的恨,在死亡面前,不可能没有触动。
黎多阳要把他脑袋捧起来看,对方怎么都不让,仿佛要钉死在他颈窝里:“不要看,”嗓音哑得吓人,“好难看。”
黎多阳只好来回摸着那张脸,脸也冰凉,雕塑般的面孔真的和雕像的温度差不多了。
裴时屹不抬头,他便低头追过去看,直到两个人动物一样额头黏在一快。
黎多阳近距离盯着他看。
裴时屹原本沉郁森然的面孔转眼变得惶恐,用力的往旁边撇。
黎多阳睁着黑亮的眼睛仔细看他,看完后双手捧着他的脸:“不难看,一点儿都不难看。”
扭脸的脸一滞:“真的?”
黎多阳在他脸上蹭了蹭,哄着说:“时屹,你是大帅哥,现在是,永远都是。”